只这一句,便让原嘉逸瞬间面色惨白,颓下肩膀,艰涩地开口:“……对不起,我去结婚。”
他的人生,终是没有说不的权利。
想起昨天那毫不留情的一棍子,原嘉逸的背上顿时又重新浮现出了痛意。
放松地倚在座位上的动作缓缓变直,双手握拳,并拢着放在膝盖上看向前风挡,努力地将目光融入到车水马龙中,仿佛这样做,他就会不那么孤独。
车向着郊外开了很久,原嘉逸从始至终地绷直着脊背,目不转睛地欣赏北城的灯火万家,镜片反射回来的灯光亮亮的,他的眼睛也亮亮的。
“到了,”司机拉好手刹,回头对原嘉逸说道,“小伙子,恁长得像个明星,做这行得赚不少钱吧?”
原嘉逸苦笑一声,指指塞得鼓鼓囊囊的布制行李箱,“哈哈……您见过我这么狼狈的明星吗?”
“害,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能火起来的,”司机师傅突如其来的普通话让原嘉逸感到十分惊讶,“咱俩合个影吧,等你火了我也能跟哥们儿炫耀一下。”
原嘉逸茫然地微张着嘴,被司机师傅一点都不见外的闪光灯晃得差点流眼泪,“……那祝您生意兴隆哈。”
刚下车,多年一路陪他奋斗过来的行李箱似乎不满意主人给它以狼狈的评价,当场就把原嘉逸原地放倒,绊得他登时失去重心,双膝跪在地上无奈地扶额。
还没等他起身,便听见枯黄的草丛里传来疑似小动物的呜咽声。
原嘉逸凝神细听,站起身逐渐朝声音的来源靠拢。
“嗯唔——嗯唔——”
扒开草丛后,才听得更为真切。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过去,看到草丛中的景象,不由惊讶地睁大眼睛。
有只单手握不住的土狗幼犬在一滩汽油里痛苦地挣扎着,听它无力的哼唧声,估计已经在这里冻了好久。
这种情况,应该是主人嫌它丑而丢弃在这里的吧。
原嘉逸心疼地双手捧起狗崽子,又心疼地卷起自己的袖子为它擦去眼睑上的油迹。
狗崽子虽然体积不小,但仍旧是个奶娃娃,罩着一层蓝膜的眼睛好奇地朝原嘉逸的脸眨动个不停。
“唉,小东西,你怎么就偏偏遇到我了?”原嘉逸叹了口气,看着狗崽子饿得直叫,只得伸了只手指给它吸吮,“那么多有家的人你不挑,怎么非要挑中在我面前叫呀?”
狗崽子吮得正高兴,却仿佛听明白了他说的话,又难过地呜咽起来。
原嘉逸软了声线,轻戳它的肚皮,“好好好,我们一起回家啦。”
第3章
原嘉逸拖着行李箱,臂弯里夹着哼唧不停的狗崽子,肩上的书包带不堪重负,径自滑落到肘弯处。
他大老远望见薄家别墅门口的暖灯,眼睛一亮,抿住嘴唇疾步前行。
昨晚薄慎言的助理来给他送结婚协议的时候,顺手给了他别墅大门的钥匙和入户密码,原嘉逸抱着狗在原地望了一圈儿,明明有钥匙,却像做贼般地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插进钥匙孔,轻轻一旋,大门应声而开。
拘谨地将指尖在衣角上蹭了又蹭,这才满脸好奇地凑到别墅门的密码键盘前,摸出口袋里早就抄好的纸条,对照着上面的数字,一个一个键按上去,口中不放心地重复着,“0——1——1——1——”
键盘上的蓝光映照着原嘉逸困惑不解的表情。
高门大户果然都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天才。
怕被偷,就设置一个贼死活都不敢试的密码。
密码正确。
他咬唇一乐,点点狗崽子的脑门,“我们进屋啦。”
“嗷呜~”
满意地听着狗崽子还颇有体力的回应,原嘉逸抬手在玄关处摸索了半天,漆黑一片的大厅骤然通亮,晃得他差点夹着狗崽抱头鼠窜地钻进鞋柜。
“……”
原嘉逸虽然不怎么懂狗的眼睛在发育到什么时段才能开始视物,但还是下意识罩住奶狗的面门,将灯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手上黏腻的汽油让他蹙紧了眉头,打开鞋柜看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属于他的拖鞋。
没关系,他自带了。
鼓囊的行李箱刚被拉开拉链,里面的衣服鞋裤便瞬间争先恐后地爆了出来,炸裂在一脸淡定的原嘉逸脚边。
穿好了陈旧却干净的毛绒拖鞋,原嘉逸抱着狗崽子站在厅里环视一周,眯着眼睛锁定了浴室的方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他从来没有过养狗的经验,但处理事故的话还算是专业。
逐个打开储物柜找到了剪刀,原嘉逸顺着汽油所浸润到的最深处,把狗毛贴着皮慢慢地剪了下来。
狗崽子似乎也能明白他是在帮自己,乖巧得一动也不动,只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一下原嘉逸的指节。
“别舔了,当心舔到剪子上。”
身后传来了极为轻微的窸窣声,原嘉逸向来敏感,刚听见动静就转过了头。
看到身后的情景,累了一整天而有些发红的双眼顿时弯了起来。
“你好呀,”手中握着狗崽子,原嘉逸没办法弯腰抚摸已经凑到他脚边的漂亮布偶猫,只能低头笑着看它,“你吃饭了吗?”
狗崽子还没开始长牙,却优先使用了咬人的权利来惩罚一心二用的原嘉逸。
“你嫉妒心好强啊。”
原嘉逸被咬得指尖发痒,佯怒地笑着点点他的鼻尖。
布偶猫也不怎么满意狗崽子被独宠,绕到原嘉逸的腿间用力蹭他的小腿。
“喵呜——”
原嘉逸抿着嘴笑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急忙用一旁的纸巾擦擦手,匆忙地查看消息。
【公益短信:今天是世界粮食日,本周是……】
原嘉逸迅速揣回手机,复又拿起剪子,低头瞅着小狗黑蓝的眼睛向它解释道,“……其实我也是第一天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熟悉。”
狗崽子捧场地‘呜’了一声,又舔舔他的手指。
刚剪完毛,一人一狗的肚子就都叫了起来。
“你也饿啦?”清理完浴室的狗毛,原嘉逸双手将它举高,仰头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嚯,好一只秃狗。”
小狗哼唧一声。
含住了原嘉逸的指头。
“我给你找点吃的……等等我……”原嘉逸边说边回到客厅中,蹲下身子翻找着自己的行李箱,“我记得有半个馒头……狗好像可以吃点馒头的……”
他聚精会神地刨着行李,里面的塑料袋哗啦哗啦直响,以至于没有听见玄关处开门的声响。
从医院离开,薄慎言回到公司开了一下午的国际视频会议,头痛得要死,发现屋中有人,不由烦躁地看过去。
视线落到跪坐在浴室门口,手中不知摆弄着什么东西的背影上,身心的疲累立刻消失,略带惊喜地唤了一声,“澜澜?”
听到身后的声音,原嘉逸的背影僵了一下。
“慎言,你回来啦。”
转过来的时候,嘴角已经挂上了笑。
盛江河所吩咐的讨好薄慎言准则,嘴要甜莫招嫌,他自然是要做得到位一点。
如果只看背影,薄慎言几乎分不清他和盛澜的区别。
对这场婚姻的不重视,导致他在一场冗长的会议过后,彻底忘记了今天是原嘉逸搬进来的日子。
直到看见原嘉逸脸上的笑容,薄慎言便马上辨出了面前这个人和盛澜的差异。
盛澜被娇惯着长大,自始至终都带着少年的恣意和张扬,甚至连他的发丝,他的指甲都散发着自信。
面前的这个人,笑得虽然同样好看,可……却带着一丝让人很不舒服的情绪。
似乎是在……讨好?
薄慎言的三叉神经突突地跳起来,碍于第一次见面,只能保持礼貌地点点头,意识到他叫了自己什么之后,又转过头来看他。
“别叫这个……”薄慎言松松领带,“我们还不熟,叫全名吧。”
“啊,好,”看薄慎言如此态度,原嘉逸也明白了他的想法,自然是退避三舍不敢再惹,乖顺地点头,“薄先生。”
对他的重新措辞表示还算满意,薄慎言低头打量着原嘉逸带过来的行李。
两个字:寒酸。
又粗略扫了眼原嘉逸身上的衣裳和脚下的杂毛拖鞋,推翻心中的想法,重新下了定义。
穷酸。
原嘉逸站在原地局促地抱着狗崽子不敢说话,抿着嘴唇偷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