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藤原奈子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继续道:“待我归去,东瀛一直未有出兵迹象,那便我的诚意。”
冯素贞长长吁了口气,冷眼瞧着她,道:“如此最好。可如若姑娘食言,那我朝的虎狼之师也非等闲之辈,定叫那些不安分的贼子有来无回。”
藤原奈子紧紧抿着嘴听她说完,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轻声道:“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冯素贞撇过头,再也不去看她:“那么,请奈子姑娘略作整顿,稍后我会派人护送尔等登船归国。”
出了藤原镰的寝殿,御儿便带着一众內侍回了自己宫里,其他大臣则纷纷抱拳告辞,只余张李二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冯素贞的身侧。
不待冯素贞开口,李兆廷却是抢先自袖管里取出一方锦帕递给她,道:“冯兄,快擦干净,免得回去公主发现什么端倪那可就惨了。”
冯素贞斜他一眼,并未接过锦帕,而是一字一字道:“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公主的事,兆廷兄的好意绍民心领了。”
李兆廷一番好心却碰了个软钉子,不由讪讪收回手道:“我也是怕那个刁蛮的公主因吃醋而责怪于你嘛..”
“大胆!”冯素贞冷不防肃了面孔,言语凌厉道:“侮辱公主,等同侮辱君上,李大人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李兆廷脸孔霎时雪白,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不明白仅一刁蛮怎就侮辱了君上,连忙辩解道:“冯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张绍民一见气氛不对,赶忙站在二人中间打圆场:“李兄的好意提醒,冯兄也明白了,大家都消消火气吧,眼下时辰尚早,我等三人也许久未在一起饮酒了,今日不妨同饮一番可好?”
冯素贞极力压制住欲将爆发的怒火,不假思索的道:“不必了,东瀛之事尚未完全了结,恕绍民现在没有心情饮酒,如无他事,绍民先行告辞了。”说完,也不管他二人神色如何便转身离去。
张绍民咂咂嘴,抬手拍了拍李兆廷的肩膀,宽慰道:“冯兄今日诸多不顺心意之处,语气稍过了些也是情理之中,李兄无需介怀。罢了,既然相邀不成,那你我也各自回府,静候消息吧。”
李兆廷强撑起笑容,道:“自打冯兄辞官之后,仿佛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有些陌生,从前我若说起公主刁蛮,他至多淡淡一笑,如今却大发雷霆。”
张绍民凄然一笑:“公主是冯兄的软肋,亦是他的全部。所以无论她是好是坏,均由不得外人来指点评论。加之刚刚他又被倭人不软不硬的将了一军,满腹怒火正无处发泄,你却偏去触他霉头,那哪还能有好果子吃?”
冯素贞一路步行出了皇宫,门口等候的轿夫刚掀了帘子,却见她摆一摆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先回府吧,告诉公主不必等我用膳,我迟点自会回去。”
那轿夫跟了她许久,见她面色有异,也不敢多言,只恭敬的应了声便抬了空轿子走了。
冯素贞仰天一叹,似要将胸中的委屈与愤怒通通融入这漫天的乌云之中,待成雨落地,一切便会雨过天晴,万物俱新。
她静默半晌,举步沿着宽阔的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须臾,天空中噼里啪啦的开始落着雨点,街上到处都是奔跑躲避的路人,看样子,这一场会带来冰冷寒意的秋雨马上就会倾盆而下。
冯素贞突然心口一热,竟莫名的想哭。
她垂着头,不顾耳边凛冽呼啸的风声和越来越大的暴雨,兀自走个不停。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周身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寒冷,她停下脚步,抖了抖湿透的衣衫,环起双臂,听着牙关轻微的打颤。
雨中一行,虽减去了不少烦闷,可也让她变得有些狼狈不堪。
回府吧,天香该等急了。
正想着,忽然头顶雨势一停,她疑惑的转回身,似是惊讶又似意外的看着面前撑伞之人:“怎么是你..”她话未说完,蓦地眼前一黑,身子便软软的滑了下去,在她倒下的一瞬间,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好冷。
第93章 <二十七> 病中方显情更深
迷迷糊糊中,冯素贞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云端一般,温暖舒适的顿时感觉布满周身,她费力的想睁开眼睛,却被一股强烈的睡意牢牢箍住,她再也抵挡不住周公热情的邀请,嘴角衔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沉沉睡去。
这香甜的一觉足足安睡了整个下午,当她张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醒啦。”
随着一道慈祥溺爱的声音响起,冯素贞的眼泪唰的落了下来:“爹爹,真的是您。”
冯少卿伸出手抚摸着女儿苍白的面颊,凝视片刻,哽咽着道:“我的素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冯素贞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翻滚的思绪,坐起身紧紧的拥住守在床边的老者:“爹爹,女儿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您了,这些年来您还好吗?”
冯少卿轻拍着女儿的脊背,柔声道:“好,好。爹爹一切都好,只是,放心不下你啊。”
冯素贞试了试腮边泪水,继而望向父亲道:“爹爹,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的?”
冯少卿含笑握住女儿的双手,两鬓的花白刺的冯素贞眼中一阵剧痛:“前些日子爹爹回了妙州,后来听说你和公主也回了京城,爹爹记挂你,才偷偷来了京城。原本是想今日再看看你便回去,谁知却看到你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爹爹担心你出什么意外,不得已才现身。”
冯素贞凝视着父亲双眸,轻责道:“既然爹爹已经来了京城,那为却何不与女儿相见呢?!”
“傻孩子。”冯少卿有些费力的站起身,呵呵一笑道:“你是驸马爷,而我乃一届草民,又是冯素贞的父亲,与你相见,岂不是让你露了身份?”
冯素贞心中酸楚无比,无可奈何的道:“是素儿不孝,不能侍奉爹爹膝下,反而累的爹爹为女儿担心。”
“我的傻素儿。”冯少卿抬手将女儿揽在怀里,轻声道:“只要你没事,要爹爹做什么都可以。”
冯素贞在父亲的怀中扬起脸,仍似幼年那般依赖:“爹爹,那您还会走吗?”
“嗯。现在爹爹还不能与你相认,虽说你已辞官,但是朝廷仍然需要你的帮助。况且爹爹这些年来周游四方,也增长了不少的见识,还是很怡然自得的,你无须担心我,反而是你,不单要好好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好公主,这是我们冯家欠她的。”
“爹爹...”
“好啦素儿,见你无事,爹爹也可放心的离开了,待你真正功成身退那天,爹爹自会来找你,到时我们父女再闲话家常。眼下时候不早了,若再不回去,公主怕是会将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来找你呢。”
拜别父亲,冯素贞匆忙赶回公主府。
果不其然,一天不见驸马踪影的天香此刻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吵着要亲自带人全城寻找驸马爷。
门口的护卫一见驸马爷归来,忙不迭的跑进府里通传,天香提了甘蔗一溜小跑迎了出来。
在紧张的上下打量她几番,确定她没事之后,天香一拳擂在冯素贞胸口,怨怒道:“你去哪了?!宫里的人说你早就出宫了,下人也说你要一个人出去走走,怎的走了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冯素贞伸手揽过天香,在她耳畔轻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了。”
天香挣了几挣,最后还是乖乖靠在她怀里,语带委屈的道:“今日之事我都听说了,也知道你心中必然不快,可是你还有我,有什么香儿会和你一起承担,驸马..咦?驸马?!”
天香一脸吃惊的看着驸马微笑的面孔在眼前徐徐下沉,她连忙唤了桃儿杏儿帮忙将她扶进寝殿。
须臾,冯素贞悠然转醒,她操着沙哑的嗓音问向正在一旁忙碌的杏儿道:“公主呢?”
杏儿欣喜的看了看她,连忙回道:“我的爷啊,您总算醒了,刚才可吓死奴婢了,公主正在给您煎药,您稍等,奴婢这就去请公主!”说完,杏儿便如一阵疾风似得匆匆退了出去。
冯素贞无奈一笑,这杏儿的脾气,和她的主子还真是有些相像呢。
不多时,天香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朝她径直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