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又气又好笑，低着头沉思半晌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便叫他子御吧，你看如何。”
天香咂咂嘴，反复念叨了几遍：“子御——与子偕老，琴瑟在御——嗯，不错，不错。你也出去领赏钱吧，本公主很喜欢这名字。”
冯素贞起身似模似样的做了一个揖道：“谢公主。”
天香咯咯的笑着，口中连道：“起来起来。”
冯素贞站直了身子，蹙眉不解道：“这血……？？”
天香伸直了胳膊，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道：“生孩子嘛，怎么可能不出血，老人家带了一个水囊，里面装的都是些牲畜的血。她把端进来的水盆里兑上一些血，再端出去给门口的下人。”
“嗯。”冯素贞点点头，正准备坐下，门外忽然一阵嘈杂。
一声尖锐的嗓音高声喏道：“皇—上—驾—到—”来的可够快的。
没等到她走到门口迎驾，皇帝已经自己推门进来了。
“臣冯绍民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看着地上跪迎自己的妹夫，皇帝一脸喜气，边走边摆摆手道：“驸马快起来，不用拘礼。天香，你怎么样了？”
皇帝坐到床边，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妹妹道：“太好了，太好了。要是父皇看到香儿已为人母，一定很欣慰。”
兄妹两人聊了一会，未免天香产后劳累，皇帝便起驾回宫了。
天香公主诞下麟儿，闻讯来恭贺的人群比初闻公主有喜之时更多。
好容易有机会攀附朝中一品大元，一时间文武百官无不挤破脑袋前来送礼。
冯素贞本生性平淡，本就不喜热闹人多，迎来送往。最后不得不以公主需要静养为由闭门谢客。
第二天下了早朝，冯素贞回府换了常服，带了两个下人骑马直奔张馨的宅子。
走进院子就看见前厅里几个丫鬟和产婆正焦急的说着什么。看见冯素贞的到来，众人脚步匆匆的走到她跟前。
“出什么事了？”虽然语出平淡，但是眼前的景象让她心中隐隐的感觉不安。
“老爷，不好了，夫人她——”
产婆子一脸惊魂未定，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衣服下摆断断续续道：“夫人她——悬梁自尽了。”
冯素贞绕开众人，疾步走进内堂，掀开门帘映入眼里的便是悬在半空的双腿。她急忙将张馨抱下来放在床上，冷面肃道：“什么时候的事”
门外其中一个丫鬟小声应道：“今早给夫人送水的时候怎么敲门都不开，后来发现——发现夫人自尽了。”
虽然早知如此，冯素贞仍是不免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她拿着银子打发走了临时请来的仆人，并命令他们三缄其口。
冯素贞坐在张馨的旁边，静默许久。时尽晌午，她才木讷的站起身，命令跟来的下人把张馨的尸体运回泉州，和刘长赢安葬在一起。
走到院中，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飘起了雪花。
要春天了，怎么还下雪。一路雪中慢行，牵马走回府邸。
天香刚刚喝完鸡汤，边拿着手绢擦嘴边看着身上扑簌簌抖落雪片的驸马。
对方那好看的眉毛上扔挂着霜花。
“驸马，你没事吧？”天香望着有些失神的驸马不解道。
收回心神，冯素贞定了定道：“哦，没事。御儿呢？”
“乳母喂了奶，刚抱去睡了。”
冯素贞点点头：“嗯，那就好。”
天香走下软塌，行至冯素贞身边，轻拍着她身上融化的雪水道：“你去哪了？下人说你才回府里就又出去了。”
冯素贞盯着天香的眼睛，语调悲戚：“从今往后，御儿便是我们的亲生孩子。”
第7章 未曾别离已念君
早朝上，皇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冯素贞身上，朝着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出自己的看法。
冯素贞走出班位上前拱手道：“皇上，奢崇明在重庆演武场杀死巡抚徐可求等军政要员二十余人，发动叛乱，现已占据重庆，合江，泸州，遵义等地，而且建立国号为大梁，并设立丞相，五府等官。平叛之事，迫在眉睫。”
皇帝深锁眉头，刚刚登基没多久，永宁宣抚司奢崇明就在重庆发动叛乱，这如何不让他头痛。
良久，他厌烦的吐出一口气道：“丞相，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冯素贞略一敛眉，顿道：“四川布政使朱燮元现被奢崇明围困于城中，急待救援。臣想请皇上下旨命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带兵入川，臣自京中调配兵马与秦将军一同平叛。”
“秦良玉？可是先帝御封的那位女将军？”皇帝轻抚龙椅急急问道。
“正是。秦将军虽为女将，却骁勇善战，其下部号白杆兵，更是为远近所惮。”
皇帝一拍大腿，顿时喜道：“好！加上丞相亲自督战，必定士气大振，力歼叛军！”
“臣遵旨”冯素贞刚退回班位。
李兆廷便走了出来：“皇上，天下初定，若丞相离京，又有何人有能力坐镇京中力辅皇上，请皇上三思啊。”
“臣也以为不妥，不如由臣代丞相出征。”张绍民也开腔附和道。
皇帝略微迟疑了一下，的确，就一个文武全才的冯绍民，也不够用的。正苦思冥想的时候，冯素贞再次出班言道：“皇上，臣离京期间，可由督察员副都御史杨涟，左都御史左光斗，吏部尚书赵南星以及光禄寺少卿高攀龙四位大人共同协助皇上，加上九门提督和东宫太保辅佐，皇上大可放心。”
皇帝站起身，显然对丞相的安排很是满意。
“即刻下旨，就按丞相说的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丞相大人早日凯旋归来——”
“退朝——”
“冯兄，冯兄等等我。”走在前面的冯素贞狐疑的回过头，李兆廷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追上来，边跑边喊。他身后还紧跟着个张绍民。
见他二人喊住自己，便拱手道：“哦，兆廷兄，绍民兄。”
“冯兄今日为何自荐上阵入川，须知此去凶险万分呐，那奢崇明谋反自是有备而来，你……”顾不得擦脸上渗出的细小汗珠，李兆廷无不担忧的望着冯素贞道。
自打得知公主有孕诞下御儿之后，李兆廷的心结也是彻底的解开了，他已经明白冯素贞早已不在人世，而一味的将对已故爱人的情结堆加在一个酷似她的男人身上未免太可笑。
但是同场科举，一朝及第，又同日大婚，累计下来一年多的手足情还是很深厚的。
冯素贞感激的笑了笑，言道：“兆廷兄不必担忧，如今乱臣贼子犯上谋反，我身为人臣，又是驸马，焉有袖手旁观之理，何况京中有你们几位协理皇上，我可以后顾无忧。”
“可是——御儿才刚满月，你这一走，公主会不会……”
“李兄，公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同意的。而且冯兄文韬武略，定能顾得周全。只是冯兄，即使如此，也需多加注意安全，莫让我等担心。”
冯素贞朝张绍民一抱拳：“那是自然。多谢二位挂念，绍民感念于怀，自会万分小心。那么，绍民先行告辞。”
回到驸马府，走进书房刚坐稳，天香随后推开门进来。
“驸马，你要带兵去平叛？”天香语气焦急，眼睛直直的盯着驸马，迫切的想从他的嘴里得知这件事情的真伪。
“你知道了？”冯素贞放下笔，继续道：“事态紧急，朝中人心惶惶，一时也找不出可调派的人，只有我亲自去比较稳妥。”
天香没有接口，而是默默的走到她身边：“驸马，这回不像上次我们去查办东方侯那么简单，这是战场杀敌，你一旦有个闪失，让我和御儿怎么办？嗯，不行。我要和皇帝老兄请旨，我要跟你一起去！”
冯素贞握住天香的双手，眸子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笑道：“我的公主姑奶奶，上战场岂是儿戏？你乖乖的待在家里，照顾好御儿，用不了月余我就会回来的。”
“我不放心。”
“嗯？那怎么你才肯放心。”
“答应我三件事！”
“好，你说。”
“第一：不准受伤。”
“嗯。”
“第二：不准再有类似红嫣姑娘那样的事情。”
“嗯。”
“第三：不准忙碌起来就不挂念我和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