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翟弯了弯唇角,撇过脸,准备走了。
“姜翟。”陈奕然难得叫住了他。
他再次转过身去。
陈老师的个子很高,头发却很软,姜翟上次趁他生病偷偷摸了一下,没忍住又摸了第二下。
“我这周末没事。”陈奕然突然地说。
姜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他身后的于点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整个信中最好看的陈老师笑起来,全世界最漂亮。
“你上课前可以把妹妹送到我家,我去公园晨练的时候,可以顺路带她去写生。”
他都听到了吗。
他在示好吗。
姜翟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他看着陈奕然,以非常深沉的目光。
时间似乎不久,但竟然连阅历丰富的Ian都稍稍有点招架不住,两秒对视后便不动声色地偏移了些许视线。
而直到这时,姜翟才慢吞吞道:“老师,只有老人家才说得出‘晨练’这种词。”
“……”
于点受不了地转身跑去找郁子升了。
虽然郁狗嘴欠起来比他表弟更让人恨得牙痒,但他至少不会故意招惹老师啊喂!
自诩长辈的成年男人有些无奈地抬起眼皮看他,但下一秒,姜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微微俯下身,在老师耳边轻声说:
“谢谢你,陈奕然。”
第44章 偶然梦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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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此刻有人正在为了成为“学长”兴奋不已,但也有从搬校区后自始至终都是最老的老油条懒洋洋地打哈欠。
近日国外又出现游行活动,社交媒体营销号满屏刷着彩虹,安屿随手屏蔽了一条鼓吹“异性只为繁衍,同性才是真爱”的极端言论,刷了会儿微博,无聊地退了出来。
他还是觉得现实中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比较好玩。
两张拼在一起的书桌上码了七八样还在冒着热气的小菜。
郁子升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插着敞开的外套衣兜,单腿抬起踩上自己身前的桌斗。
看向窗外时,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懒散飘忽的气质。
2号楼后有一座砖墙,当初搞建设的时候原计划是把它推倒,但突然之间却不知从哪来了群历史文物保护专家,说这堵墙绝对不能拆。
不拆就不拆吧,但楼的地基已经打一半了,挪不走,于是最终两相妥协,围墙按照专家们画的保护范围留下十来米,楼照建。
据传后来有老师去问校长这砖墙哪里是文物了,彭建华默了默,无奈道:“省长他老人家以前在这里涂过鸦。”
“……”
这座城市还能好吗。
事实真相如何不清楚,不过反正很快也没人在乎了——刚来的陈老师第二天就带着学油画的同学们下去,在那半面残墙上完成了一幅半命题创作。
之后,那壁画就跟黑板报似的,隔几天就会换上一幅。
而正对它的那几间教室因为采光不佳,被放桌椅、丢画具,成了杂物室。
今天展示在窗外的是一幅叠在之前画作之上的聊天框,上面用夸张到几乎要跳出来的字体写着“TO BE OR NOT TO BE”。
莎士比亚还是牛逼,哈姆雷特死不死的迟疑到现在还困惑着当代学生。
安屿摸着下巴,笑眯眯地开口打破沉默:“上次话没说完让你打断了,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还是……他已经知道了?
郁子升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对面有个人存在似的,仍然盯着那幅壁画出神,没出声。
安屿有心激他,道具就是等会儿过来吃饭的某个人。
但看郁子升脚踩桌斗的危险姿势,安屿判断自己刚一说出“雨点儿”的名字,这半桌精致小菜就会立刻被踹翻到自己的身上。
罢了。他在心里说起单口相声。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难道还有人不知道郁子升是个gay?
哦,他自己不知道啊。
那理解了。
好看的男生好笑地勾起上翘唇角,忽然听见那郁狗懒洋洋道:“你怎么发现的?”
他转过头来看向安屿。
“我说你自己。”
安屿挑了挑眉,坦诚道:“小学就知道了,我早熟,看上校草。”
他说得简略,没有提后来初中和校草成为同学,好像掰弯了他一阵子,但最后还是没有掰弯的故事。
上次在酒店里,对方倒是个爱听故事的,亲昵贴在安屿颈肩之间,低哑着嗓子想要多了解了解这段露水情缘的过往。
安屿也是糊涂了,竟然被这温存的气氛蒙住双眼,神志不清说出曾经的那段往事,而后便获得对方一声漫不经心的叹息,以及一句似是怜惜的“那之后你就变成这样了吗”。
变成哪样了。
安屿笑了一下,屈膝狠狠在那男人身上一撞,捋着额发坐起来,笑眯眯地看向面色痛苦躺在枕头上的人。
“看好了吗,你爷爷我本来就是这样。”
多亏了那孙子,安屿最近都懒得出门,变得热爱学习了几分。
往日里只要说出故事的第一句,郁子升就会面无表情地转移目光。
但这次男生注视他的眼神却很沉静,无波无澜的,在看得安屿唇边的戏谑笑意都有点撑不住的时候,郁子升低下头,抬手用指骨刮了刮酸涩的眼窝。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说。
如果说性意识启蒙通常来自某次心动,那郁子升大约满足上述此条。
之后呢?他真的是喜欢男的吗。
这人难得的可以被看出来有些苦恼,安屿稀奇地打量了郁子升一会儿,经验老道地试着劝说:“没关系,你可以一步一步来。接受自己的不同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我比大多数人更早认清自己也是件好事。您岁数和我一样呢,慢慢来,可以先认为:你不是,你只是喜欢那一个人。”
郁子升摇了摇头:“不需要。”
安屿迟缓地眨了下眼。
刚才的最后一句显然是他胡扯的,和之前屏蔽的那条微博一样,都属于安屿平时不屑一顾的言论。
——或许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吧,但连取向都拿不准的爱情不过是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就连当年那位差点被他“掰弯”的校草,也不过只是个胆小的深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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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骗人×
安屿笑了笑,也转头看向窗外。
“那他还挺幸运的。”
他没有说名字,似乎也不必说,因为下一秒那个小朋友就出现在了课室门口,咋咋呼呼:“子升哥,姜姜真的疯掉了!”
“噗。”
于点扒着门框磕巴一下,对失笑的安屿眨巴起大眼睛:“学长,你也来吃饭呀!”
安屿揣着裤兜从桌面上跳下来,走到门边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语气很慈祥:“我吃过了,过来瞎转转,你们吃吧。”
于点“哦”了一声,目送他背影晃晃悠悠地离开,转过身,郁子升已经在桌上摆好了三双筷子。
姜翟提着从食堂打的三盒米饭,紧跟在于点身后走了进来。
“下次我二姨再献爱心,能不能顺便把主食也备了。队伍长得要命,而且饭只有六毛,饭盒却要一块五,我真的很穷。”
于点很吃惊:“什么?我一直以为是饭一块五呢?”
姜翟假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我的小少爷,不用这么生硬地插入我们的对话,我知道你从来只看总价。”
而且就算一两饭卖他两块钱,于点也只会觉得天经地义——农民伯伯多不容易呀!粒粒皆辛苦!
于点噘噘嘴巴,一双筷子被递到眼前晃了晃。
他笑眯眯地接过,回头对郁子升笑得甜心,看得那没表情的少年也微微动了动眉眼,一秒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轻声叫他试菜。
平日里姜翟最擅长解读微表情,但他现在显然还在想着刚才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个人,没多大工夫挪给别人的故事。
三人难得凑在一起,气氛却是古怪的沉默。
于点是个小话痨,耐不住寂寞,但眼珠子转一转,俩酷哥谁也不搭理他。
小朋友撇了撇嘴,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桌角,开始刷微博。
于点有很多个微博账号,追星的、聊天的、装逼的、分享生活的……齐齐整整挂在登录页面,每个账号的头像与ID都截然不同。
何旦之前有幸瞟过一眼,人都傻了:“点儿,你精神分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