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是您呀!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路!”
冬天了,陈奕然穿得依旧单薄,一件大衣裹着修长身形,芝兰玉树衬得于点像只矮圆粽子。
“没关系,下次小心。”
男人对他笑了一下,嗓音温和,像冬日里最熨帖的蜂蜜柚子水。
“老师。”
刚才掰住于点的另一位姜翟选手单手揣着校服衣兜,视线落在陈奕然手中的行李包上。
“你要去哪?”
陈奕然顺着他的目光掂了一下分量并不算重的行李:“有点事要处理,回家一趟。”
于点好奇地眨了眨眼:“您家在哪呀?我听说您是从墨尔本回来的,您要回澳洲唔唔唔……”
郁子升捂住他的嘴巴不让瓜孩子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陈奕然倒没有被冒犯的意思,仍是浅浅笑着,凤眼长睫,一颦一动皆是幅画。
夏洛洛也去画画了,难道会画画的人都长这样吗。
“我家就在燕城,家里有点小事,我回去看看。”
本来就是燕城人,怎么不和家里人住一起呢。
是因为长大的缘故吗。
这回连于点也知道不该再继续问下去了,他从怀里捡了只最大最漂亮的苹果递给男人,梨涡很深:“刚才差点撞到您的赔礼,我们去姜姜家里看小猫,有空您也来玩!”
小猫?
像是想起了某个傍晚,姜翟怀里那吓成一团的小野猫,陈奕然唇角微微勾起,淡淡地“嗯”了一声。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了,于点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喃喃道:“陈老师是神仙吧。”
长得顶顶好看,性子也顶顶和善,听说画画的工夫也顶顶牛逼,总之就是顶顶……
郁子升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迈开步子先走了。
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在陈奕然面前那副“我最烦猫我绝不养猫”的姿态,姜翟心里莫名一阵躁郁,也屈起指头弹了一下于点已经被敲红一片的脑门。
“……你俩有毒吧!”
于点在心里把两个高个子跳起来一通暴揍,提起步子追上去,刚走进玄关换鞋,脚边就有一只美短虎斑猫蹭了过来——和起司猫同款的那种。
于点把水果在玄关柜上放好,蹲下来娴熟地挠了挠猫猫的下巴,换来一串舒服的呼噜声。
姜绻就蹲在猫猫旁边,于点松开手把位置让给妹妹,过来人似的教导她:“挠下巴就好,不要直接摸背,可能会让小猫害怕。”
听起来挺专业的,但其实他根本没养过猫。
姜翟在餐桌旁整理食材,听见于点说话,扯了下嘴角:“这么多年就只会这两招。”
郁子升在旁边看着两个小孩逗猫没说话,姜翟继续道:“你看见他手背上有两道很长的疤了吗?”
时隔多年已经很浅了,但仔细瞧还是看得出来淡淡的白痕。
“他小时候逗猫,直接摸人家后背,被挠得鲜血淋漓,去医院的时候还哭着说就是要养猫。”
姜翟笑了一下:“又傻又倔,但这么跟你比一比,他倒是十分勇敢了。”
永不承认自己怕狗的郁子升并不接茬:“后来呢?”
“后来,”姜翟扬了扬眉,“家里爷爷奶奶疼他,最后还是抱了一只小狗回来。本来当弟弟养呢,现在都老成老爷爷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和小朋友相处融洽的于点,轻声道:“小时候养的给乌龟吃的鱼苗翻肚子了都要哭上一整晚,等过两年那老狗也没了,不知道该多伤心。”
笨小孩。
郁子升许久没说话,半天才在莫名深沉的气氛中回过头来,淡淡道:“老狗说谁,你吗?”
“……”
餐桌边有人打了起来。
于点一手一个捂住了姜绻和小猫的眼睛,小声嘘道:“别看那些,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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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的火锅,郁子升今晚不回家,表弟在厨房洗碗,表哥就下楼送于点出小区打车。
叫的车还要三公里才到,于点裹着围巾在寒风中才吸了下鼻子,便被人伸手捏住围巾,勾着往门卫室走。
屋里确实暖和些,于点接过保安递来的一次性水杯道了声谢,热水滚烫,他小口礼貌抿了一下就捧在掌心里取暖。
郁子升挨在旁边坐着,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虚虚弯着仍是可观的长度。
于点羡嫉地看了一会儿,嘴巴噘起来了。
郁子升对暗号似的用指节掐住他能挂油瓶的嘟嘟唇,问道:“又哪惹你了?”
于点含含糊糊说了两句话听不明白,郁子升松开手,听见小孩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吃苹果派。”
郁子升:“回去叫你家阿姨做。”
于点不开心:“我家没有苹果。”
但今天他们抱了一堆苹果回这儿。
郁子升闻弦歌而知雅意:“我让姜翟做,明晚带给你。”
于点开心地笑起来:“姜姜做苹果派最好吃啦!但是他总不爱动手。”
郁子升又想捏他嘴巴了:“别那么叫他。”
又来了。于点不以为然:“那叫什么呀,我都叫你子升哥了,叫他姜翟多见外啊。”
郁子升微妙地“哦”了一声:“你叫我哥是为了姜翟?”
“……”于点被他堵得小脸通红,“你怎么、你怎么跟那种女孩一样!”
郁子升挑了挑眉:“哪种女孩?”
就那种男朋友说什么都是错的但是又不直说究竟错哪了反正一直阴阳怪气的女孩子。
于点凶巴巴地对他做了个鬼脸:“你不像女孩,女孩比你可爱。”
郁子升“嗯”了一声:“但没你可爱。”
于点磕巴了。
他眨了下眼:“你说什么?”
郁子升看着他,表情仍然是淡淡的。
“你很可爱。”男生说。
手里的水差点儿都被泼出去了。
于点咽了口唾沫,低下头掏出手机,干巴巴道:“啊,还有一公里就到了。”
郁子升若无其事地起身接过于点的水杯放到桌上,和保安打了声招呼就揽着小孩儿去门口显眼处等车了。
于点的大半张脸都藏在了围巾后面,只剩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带着三分难为情地找话题:“今天我看见大小姐给刘老师的儿子送苹果了。”
三班的语文老师刘建义是位年过五旬的单亲妈妈,儿子有小儿麻痹症,还有些别的并发症,离不开人照顾。除了上课时间,老师几乎与那二十岁仍然不能自理的儿子形影不离。
于点之前去语文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过好几次,哥哥穿着信中的校服,趴在桌上做的还是初中的题目。
今天唐渺淼在走廊上遇见从洗手间回来的大男生,便把兜里揣的平安果递到了哥哥手里,笑盈盈的,比她看见任何人的时候都要温柔。
于点又想起被刘老师叫去办公室的夏洛洛。
“蛋蛋说有人在夏洛洛练习册里夹了一封情书,但她不知道就交上去了,刘老师叫她去办公室是为了还给她。”
那位被生活摧残得面相不算好看的女老师并不爱笑,稀疏的头发被整齐地盘在脑后,比“双剑”之一彭建华看起来还不好相处。
但其实,听学长学姐们说,刘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是非常漂亮的,打扮得好,性子也火辣,学生们被她用高跟鞋踢着威胁,依然是嬉皮笑脸地和老师求饶。
“你倒真是关注女孩子。”
郁子升的语气淡淡的,于点被他打断思路,抬起头就说:“你好甜啊。”
郁子升:“……什么?”
于点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你说刘老师是女孩子呢。”好温柔。
被误会了的郁子升顺水推舟地点头,谦虚道:“还行吧。”
银灰色的SUV停在路边打双闪了,于点摆了摆手要和他道别,但却被人再次揽住肩膀一起往前走。
“干嘛呀?”
于点稀里糊涂地被他塞进后座,看见郁子升竟然也坐上来了。
“送未成年回家。”他说。
车门关上,于点瞪了瞪眼睛:“不用啊,我妈妈都不担心我,你送我回去还要回来。”
话恁多。郁子升抓了下小孩的帽子,敷衍着随意安抚了一下。
“师傅,开车吧。”
于点把被他呼啦到眼前的毛线帽檐抬了起来,小声道:“子升哥,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上高中以后他朋友交了不少,个个都是很好很好的男生和女生,但是像郁子升这样,平时一有空就招惹他,可凡事事无巨细总能照顾到自己所有情绪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