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莫名好了许多的郁子升勾起嘴唇,从路过的汪皓霖手中接过拖把,低声嘱咐:“今天我值日,等到姜翟以后在校门口多待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于点傻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后门。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叫你几声“霸霸”就真拿自己当他爸爸啦!
……于祁云都很久没有接他回过家了。
于点两眼放空地把下半张脸埋进怀中的书包,突然刘海被人伸手拨了一下。
姜翟把配色素雅的名片递到于点面前,问他:“又发什么呆?”
于点摇头,接过名片看见上面印刷工整的“歆慰宠物医院”。
姜翟:“之前我家那只边牧就是在这里看的病,挺好的,你奶奶那只狗还没到殡天的年纪,老年病而已,不会有大事。”
于点“嗯”了一声,从包里抽出一本书把名片仔细夹好,又原样放回去背好书包站了起来。
“走。”他说。
姜翟挑眉:“走哪?”
于点两手拽着书包带,特别酷:“送你出校门。”
姜翟侧头笑了一会儿。
“行。哥你稍等,先送我回班取个书包。”
于点跟在他身后走出三班教室,看着这人披在身上空荡荡的校服,忽然有点疑惑:“你刚干嘛去了?”
姜翟扯了下嘴角,但是身后的于点只听见他懒洋洋的回答:“去2号楼,还个东西。”
什么东西能落那儿啊。
于点目光上上下下梭巡半天也没看出来。
但他不太在意,还忽然想起了别的八卦:“2号楼?那不是艺术生上课的地方吗。夏洛洛说那儿来了个长得特好看的男老师,学生们上课都不画大卫,偷偷画他,更带劲……”
姜翟头痛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带劲?你别编排夏洛洛了。”
于点挣开他的手:“我没说全都是夏洛洛说的呀,她只说学校新聘了个美术老师,剩下的是我听我们班去画画的人说的。”
姜翟:“你们班的,去画画?”
于点点点头:“对啊,就大课间过去,陶冶下情操,我们章老师也鼓励呢。”
他眯眼笑了笑:“唐渺淼也去了,说是学习压力太大过去排遣一下,但她和我说,她其实就是去看帅哥的。”
二人走到五班的门口,于点还扒在门框上开玩笑:“你要不也去试试啊姜儿,你看你都快少白头了!”
要去吗。
不切实际的念头在眼前一闪而过,姜翟摇了摇头,扯着笑从座位上捡起书包,懒懒看向那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一会儿夏洛洛,一会儿唐渺淼,看样子你还挺左右逢源。”
于点对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那也不至于,”姜翟笑着弹了下小孩的额头,“特别好看的男老师,就住我隔壁那位。”
“……”于点的嘴巴张得老大,短时间内合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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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到校门口,一人如预料之中地停下了脚步。
姜翟也懒得再揶揄发小有了表哥就忘了表弟,摆摆手就走出校门往菜市场走去。
这个时间校园内熙熙攘攘,于点站在门房台阶上,低着头,跳上来,跳下去。
人影奔跑着散去,校园内渐渐安静了下来,他还在一个人玩跳台阶的游戏。
郁子升单肩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的喷泉旁边,在落日的余晖里,感觉自己看见了一个寂寞的小孩子。
“雨点儿。”
他没忍住出声,像是要拉着对方尽快逃离逢魔时刻。
但于点抬起头,唇边眉梢写的却全都是笑意。
小孩拉着书包带跑到他的面前,开心地踮了一下脚尖:“你做完值日啦!”
“嗯。”郁子升帮他翻好衣领,没有说其实他没等到值周的同学出现就先跑了。
他刚才一直有点后悔。
没想到打扫完卫生还要等人来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检查。
窗外的天色从浅蓝铺上晚霞,漫天都是夕阳的金彩,同组的女生惊叹着走到窗边拍照,他却独自皱着眉,想起被他放在校门口的小雨点。
干嘛让他去校门口等呢。
小雨点只有那么一点,放在身边根本碍不了什么事。
“你在发什么呆呀!”
于点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纤细的指节挪开,少年的脸颊像秋日里盛开的烂漫春花。
笑盈盈的:“我们回家吧。”
郁子升点头,鬼使神差地抬手捏住少年的指尖,又“嗯”了一声。
接自己回家的司机叔叔早就被劝走了,于点走到路边条件反射就要伸出手臂拦车,但却被郁子升拎住领子,挑眉问道:“你干什么?”
于点眨眼:“打车啊。”
郁子升没说话,但于点下意识觉得自己做错了,支吾道:“……那、那怎么回……”
“你怕什么?”郁子升问。
于点愣住了。
高个的少年弯下腰侧脸看他,下垂的眼尾被夕阳余晖染上缱绻,是很温柔的。
“我又不会凶你,你怕什么。”
于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我没有……”
他只是习惯了,错的总是自己。
郁子升抬手抚上少年柔软的后颈,拇指有力地按过颈骨,像是什么传递能量的神秘仪式。
“我只是觉得站在公交车站拦车很有想法,也很正常,没有别的意思。”
在网络上,“没有别的意思”真是最最无奈的一种互联网社交礼仪。
但是郁子升的“没有别的意思”却是安慰的意思。
紧绷多年的气管好像被突然撕开了一道裂缝,于点忽然好想好想拉着面前的人大声呼救。
但最终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安静下来,恬淡如一朵路边的小雏菊,小声道:“那我们坐公交车吧,我也想坐。”
“嗯,”郁子升答应他,“可以比打车多在一起待会儿。”
于点鼓着嘴巴,突然感觉自己被他撩到了。
爸爸一般会这么和儿子说话吗?
于点想起于祁云,但又感觉他没什么参考价值,只好转头问身边唯一的人:“你和你爸爸是怎么相处的?”
郁子升有些意外。
他想起之前姜翟提醒他不要主动问起于点的爸爸和哥哥。
小孩儿可能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有点伤感?
郁子升想了一下,从回忆里捡了段跟温情毫无干系的片段。
“他永远都向着我妈。小时候,我跟小佟,嗯,就是跟我妈妈说等我长大给她买戒指,她说让我管好我自己,我爸就一直在旁边笑,还搭腔:‘对,我们不需要你。’”
他的眸光闪烁,音调渐歇,最后停在于点弯弯的笑眼里。
“真好啊。”于点说。
他感到自己有些羡慕。
明明郁子升说的故事和“爱”一点都没沾上边,但是亲情就是被编织进了词尾句点的所有缝隙里。
“我爸爸……”
于点抿了抿唇,换了一个开头:“我有一个哥哥,同父异母。”
郁子升看着他,很安静。
“在大家的眼中,我和我妈妈可能是拿了后妈剧本的反派角色。”
他垂下眼皮,嗓音有些干涩:“虽然我知道不是那样的,但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觉得,我爸爸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会沉迷工作,经常出差,连带着对做主把丁鸢嫁进来的奶奶都心怀不满,连她生病了也不去多看一眼。
而且奶奶也不是亲奶奶。
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后妈给他找个后媳妇这件事很好笑。
郁子升顺着他的思路问:“你爸爸妈妈是自由恋爱吗?”
虽然何旦拿“首富”来夸张地开玩笑,但于点家里确实很有钱,丁鸢的娘家也是。他们两个在一起,远比于祁云的上一段婚姻来得更加门当户对。
上初中的时候,于点也怀疑过他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是一段没有感情支撑的商业联姻。
但丁鸢听到后却撑着额头笑得不行,转头便和曼曼姐说:“以后还是让他多看动画片啦。”
于点忍不住跟着回忆弯了弯眼睛:“嗯,是自由恋爱。”
虽然丁鸢是丛嘉做主介绍给于祁云认识的,但那也是在他离婚以后了,并没有什么插足的戏码。
那时候爷爷还活着,于祁云的话语权没有现在这样大。但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就算于老爷子踩着他的脊梁骨逼他死,于祁云也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