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花房里,男孩垂下眼睫,轻声问道:“那你现在……”
在篮球赛上就没有见过陆间,上次咖啡馆里也没见他穿校服,他……
“我已经毕业了,跳级,”陆间似乎总能听懂他没说完的话,“我就要去念大学了,天文系,在国外,离燕城很远的地方,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
很久以前,坐在天台上和于点一起仰头看云的少年笑着说过,他以后想做个天文学家。
像是吐出一个字要咬回两个那样,于点含糊开口:“那……”很好。
“点点。”陆间轻轻地、似是非常珍重地最后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我以前希望你忘不掉我,或者至少能记恨我。但是现在,随缘吧。”
虽然这两句话也只是算不上好人的陆间一次心血来潮的释然,也许挂掉电话后他就会后悔,但有那个郁子升在,他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再做出伤害于点的事了。
同样的,那个姓高的跳梁小丑也不会再有什么蹦跶的机会了。
不能说这两个人往后的人生全都是坦途,但至少于点和郁子升都已经在走出过往的阴影了。
夸张一点,他们甚至在照亮那片阴影。
谁能不夸他俩一句了不起呢。
老旧民居的楼下,陆间提着行李站在闭塞的巷口,回头又看了一眼他暂住了快三年的小房子。
在十二楼的某扇窗后,有对还没来得及复婚的夫妻正打得不可开交,满地尽是狼藉。
一墙之隔的书桌前,他们的儿子面不改色地仍在做题,看样子是很想步表哥的后尘和全家一刀两断。
往后是真的一个人了。
陆间笑了笑,抬头看向亘古不变的蓝天,在通话的末尾,还给了于点欠了他很久的三个字。
好好长大吧,点点。
再见啦。
以及,最重要的——
“对不起。”
第105章 春日游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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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命理学认为,立春这一天,由于磁场和气场的缘故,通常会比较乱,无论是家中还是办公室,容易招惹口舌事非。因此要进行躲春,否则一年内都可能非常不顺利。”
对着搜索引擎一字不差地念完,郁子升将手机丢到一边,瘫在沙发上,用死鱼一样没有波澜的眼神无声抗拒着郁子钰“看看弟媳妇”的建议。
站在他身边的御姐捏着毛衣高领翻了个白眼,捡起堂弟还没锁屏的手机,紧跟着念出下面一句被刻意忽略掉的:“此说法只针对一部分命理八字比较特殊或感觉自己运气特差的人。”
小胖子东东很上道地冲过来趴到哥哥身上,撒娇打滚耍赖皮:“你运气才不差呢!”
关于儿子的性向和他们夫妻两个的态度,郁昆和佟绮烟早就提前和家人们都打了招呼,除了老人家那里怕惊吓还瞒着,如今全家人都表示无条件支持长孙。
爸妈替出柜,岳母请吃饭,这早恋恋得简直毫无难度。
郁子钰拿着她弟郁子升的手机发了会儿消息,懒懒道:“姜翟说绻绻和弟媳妇都来,你爱去不去,我们五分钟后出发。”
“……”
郁子升把差点将他压吐血的小胖子推开,拍了拍衣角端正起身,佯作之前的自己不是自己,回屋换衣服去了。
这gay可真狗啊。
郁子钰唏嘘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小学三年级的表弟问她:“姐姐,什么是盖?”
小伙子英文发音不行啊。郁子钰笑眯眯的:“就是小伙子的意思。”
她糊弄小孩没放在心上,哪想着郁子升一出来,小屁孩立刻兴奋地指着他哥大喊:“你个臭盖!”
臭gay郁子升捋起袖子准备揍孩子了。
然后就是满屋子吱哇乱叫,少年敏捷地踩着沙发抄近路抓小猪,女生举起手机乱七八糟地笑着录视频,以及最后,佟绮烟一声把手机吓掉地的:“郁子升!你要死啊!!!”
正月里呢,快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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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文科班的学生们来说,物理或许是让他们曾经最头疼的课程之一。于点还记得自己学的最好的部分,当他还在暗恋的时候曾悄悄想过,自己就像在和郁子升做追及运动,而胆小的他只敢以一个非常小的加速度前行,也许一辈子也追不上。
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郁子升也一直在走向他,匀速地、大步地,头也不回地。
就在前不久,高中的倒数第二个学期也这样匀速地逝去了。
最后一个圣诞节和过去一样,老师们表面上严词杜绝庆祝活动,背地里却对孩子们漫天飞贺卡的幼稚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校门口的精品店里,老板们忙着给大大小小的包装盒贴礼物纸、扎蝴蝶结,店门外,买苹果的小贩也趁机又发了一笔小财。
在不久前——就是照片里两人相拥的那天晚上,于点神神秘秘地向郁子升讨要了一个“到时候就告诉你”的圣诞礼物,但时候到了,郁子升才知道,他要的原来只是让男朋友带他去滑冰刀,并且不管小雨点有多笨笨,郁子升都只能夸他聪明又可爱。
这有什么难的呢,郁子升不仅夸他可爱,还说爱他呢。
十二月的下半旬,忙着赶稿的佟绮烟抽出所有碎片时间赶工,终于在这之前把与于点同款的围巾送到了郁子升的手上。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平安夜,也是第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平安夜。
翘掉的夜自习,附近公园摆满五颜六色小彩灯的人工湖冰面。
没什么体育细胞的小雨点在摔了无数个跟头之后,终于张着双臂,笨拙又平稳地自己在冰面上滑了起来。
郁子升背着手,懒洋洋地倒滑在随时可以上前抱住小朋友的距离,看着两个人脖子上缠的同款米色围巾,笑得一点也不像个校霸。
在“校霸”之前,郁子升的外号是什么来着?姜翟,你的“校草”名号要不保啦。
一周后,燕城人民很快迎来了新年。
跨年的那天不是周末,高三的孩子们留在学校里埋首即将进入倒计时的紧张复习,但高三三班的班主任章苘却关上班级的大门,偷偷给大家办了一场只有我们的元旦晚会。
节目有很多,比较意外的是郁子升。记得吗,他答应了于点,让他看看自己会的诸多乐器中的另一种——就是吉他,男孩们好像都要学但最后只有个别男孩学了的乐器。
这次甜歌王郁子升唱的是《情歌王》,是每一句串烧大家都可以跟着合唱的经典,章苘坐在女生堆里跟着挥手,笑眼弯弯的,是于点最迷恋的那种温柔。
在校霸唱到“我记得那年生日/也记得那一首歌/记得那片星空”的时候,音乐戛然而止,郁子升停下来,和全班同学一起向章苘说了句:“老师,生日快乐。”
章苘睁大眼睛,捂着嘴一瞬间就落了眼泪。
高三三班的班主任章老师经常说:“我是他们的老师,我要保护我的学生。”
夏洛洛、唐渺淼、郁子升……她确实也一直在信守着她的诺言。
而她的学生们也是这样的爱着她。
还没来得及回头遗憾是否没有珍惜少年芳华,过年的烟花已经在眼前的天空炸开转瞬即逝的璀璨。
于琛今年去了秘鲁陪王燕茴女士过年,三十的晚上少了他稍许有些冷清,但于点抱着点点趴在床上,看着手机视频里哥哥给他看的唐人街上庆祝新年的热闹,还是没忍住弯起大眼睛,满心满眼都是温暖。
于点:“哥哥!”
于琛:“嗯?”
于点:“我有男朋友了。”
“……”于琛揉着被炮竹摧残的耳朵,走到路边又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没听到拉倒。于点吐了吐舌头,开心大笑:“我不告诉你!”
到时候吓你一跳,不许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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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年节早,立春的时候正月已经走了小半,公园里张灯结彩地办着元宵灯会,平日里不让出没的小摊也一个个推了出来。
郁家姐弟三人找到戴墨镜的姜翟时,于点正和姜绻人手一根糖葫芦,仰着脑袋研究梅花枝上的花骨朵。
郁子钰笑着去调侃最近犯了干眼症的小姜了,郁子升的目标则非常明显,于点听到动静一回头,立刻被男生捏住脸蛋,亲昵地捏了捏。
“呸。”姜绻在旁边没什么表情地吐了个字。
郁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