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儿子发的定位找到操场,佟绮烟远远就看见了高一三班矗立的地标——不是什么横幅标牌,就是郁子升本人。
她抱着乖巧到一言不发的小姑娘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身姿挺拔的小伙儿,半天才说出话来。
“瘦了,黑了……”
郁子升从女人怀里接过姜绻:“可以直接说我变更帅了。”
按往常经验佟绮烟下一步该怼他了,但今天当妈的却是难得的没翻白眼,只是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我俩坐哪儿?”
郁子升颠着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姑娘抖了抖,又没忍住手欠揪了揪他妈给孩子编的一脑袋小麻花辫,百忙之中抽空回答:“爱坐哪儿坐哪儿。”
佟绮烟举起包包就想打他,但中途被人拉住手腕讨好地捏了捏。郁子升垂着眉眼,特别有礼貌地把她领到早就放外套占好的位子上。
这还差不多。
佟绮烟理了理精致的碎花裙摆,把相机放在腿上坐下了。
郁子升把妹妹放到她旁边摆好,目光扫过那台便携的佳能,忽然出声喊了句:“小佟。”
又欠抽了。
佟绮烟没好气地剜他一眼:“狗崽作甚?”
郁子升单腿撑着笔直身形,大拇指竖起向身后操场上的某个方向比了比。
“看见那边最可爱的那个小孩儿了吗?”
谁啊?
佟绮烟顺着他比的方向看过去,墨镜后的眼睛眯了眯,感觉看得差不多,狗崽崽还挺会形容。
“看见了,怎么了?”
郁子升反手指了指亲妈怀里的相机:“一会儿少拍我两张,多拍拍他。”
佟绮烟挑了挑眉:“?”
你、最、可、爱。
郁子升对姜绻无声地做过唇语,揉着小姑娘脑袋哄高兴了才抬头回应大姑娘:“人爸妈有事儿,今天没来。”
佟绮烟笑起来:“行啊。不过看不出来啊郁子升,这么关爱同学呢。”
郁子升挺谦虚:“那还不是随了小佟吗。”
佟绮烟厌了:“跪安吧。”
郁子升“嗯”了声,从兜里摸出两块糖递给她俩,扶着迷彩的军帽戴好,转身利落地跳下了观众席。
他腿长,步子迈得也比别人大,很快就回到了高一三班的位置,又出声喊了句“雨点儿”。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还是这半个月里自己第一次和大家一样这么当面叫他。
小孩儿正在和朋友打闹,听见呼唤茫然抬头,刚刚好接住郁子升扔过来的水果糖。
又是橙子味的。
何旦龇牙咧嘴:“升哥,我的呢?”
郁子升温和道:“超市摆着呢。”
一旁安静站队的夏洛洛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臊得没皮没脸的何旦弯腰屈身抱拳告退:“僭越了。”
于点也笑着呢,忽然又听见郁子升指着观众席对他说:“看见边上最漂亮那个女的了吗?旁边坐一小姑娘的。”
于点手搭凉棚踮脚望了望:“看见了,怎么啦……咦,那不是绻绻吗!”
郁子升:“对她笑一个。”
于点:“……”
虽然是一头雾水,但在听到“笑一个”的时候,于点还是下意识勾起唇角,弯着眼睛对那位阿姨突然举起的相机条件反射地笑了笑。
“行了。”
郁子升拍拍他的后脑勺,哄小孩儿似的:“等会儿好好踢正步,你很棒。”
于点被他肉麻得瞪大眼睛,但郁子升管挖不管埋,丢下这么一句就揣兜又走了。
国旗护卫队那俩倒霉哥们儿最终还是没能调整好状态上场,倒让只训练了一天的老郁老佟家兄弟俩捡了漏,得到在全校师生面前露脸的机会。
周舟站在先前郁子升领队的地方,唏嘘不已:“汪汪和升哥马上就要成为校园论坛炙手可热的明星了,我和明星之间差了什么呢,就他娘的差个上下铺!”
除了何旦在名单上出了点小失误,信中军训的宿舍安排基本上都是按照姓氏排序的,这才让全市第二和年级倒数住了同一间寝室靠门的两张上床下桌。
周舟住的靠窗的位置,今天已经是第五次感慨那地方风水不行了。
于点站他旁边没忍住出声反驳:“姜翟,就郁子升旁边那个帅哥,他也睡的靠窗。”
周舟悲愤地落泪了:“我知道我和明星差的是颜值,但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于点连忙安慰起这多愁善感的壮汉:“哎呀!那你个子高呀!你看你就能成为你升哥的替补,但我又是谁的替补呢!”
何旦神出鬼没地抱着相机再度出现:“点儿你哪是替补呀!你这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正席,我不允许你不摆正自己的姿态!”
于点笑着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吧!”
记者今天可忙,何旦在走之前又搂了于点一把,小声道:“刚瞎扯呢,你走得真的倍儿帅,放心,我今天肯定给你拍一套牛逼写真!”
你很棒。
你倍儿帅。
于点被这些人捧得云里雾里有点儿飘,恨不得原地打一套小学生广播……不是,少儿军体……哎呀反正就打套拳吧!
“点哥,冷静冷静!”
周舟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音乐声起,国歌奏响,于点没忍住在人堆里踮了踮脚。
看着国旗护卫队里那几个熟悉的背影,在佟绮烟的镜头里,有两颗虎牙的少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特别特别灿烂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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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演结束是在正午,于点赶时间没和大家一起在食堂吃午饭,回宿舍拎了行李就一路狂奔到校门口。
于家在燕城的别墅区,奶奶从前逢年过节也和他们一起在那儿住过,但自从爷爷去世以后,丛嘉便彻底搬回更安静的老宅,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一只今年已满十二岁的马尔济斯犬。
到家就闻到扑鼻饭香,于点和半月没见的妈妈来了个热情的法式拥抱。
吃得好,睡得好,玩得也好,答了八百个“好”他才被丁鸢依依不舍地勉强松开。
于点踮脚香了妈妈一口,抱着特意让司机叔叔从家带来的柚子就往屋里跑。
走到花房外,听见“点点”的呼唤时,他还有点难为情——这小名跟喊小狗似的,只有爷爷奶奶才这么叫。
于点乖乖地蹭进被家里一比一复制的花房,正准备和奶奶撒撒娇,突然眼神特好地发现了那只脑袋上扎了根小辫的小白狗在丛嘉脚边瞎蹭。
差点忘了,这只老狗也叫点点。
争宠戏份到!
于点不甘示弱地快步上前,蹲到奶奶面前举起自己心爱的柚子借花献佛:“奶奶,我想你了!”
丛嘉坐在花丛中轻轻勾起唇角,眼尾掀起曼丽芳菲。
耳顺之年已过,但女人的面孔却只是添了几道岁月的波澜,穿着旗袍时仍和年少时一样动人。
“点点回来啦。”
丛嘉摸了摸于点的脑袋,潋滟水眸中露出两分困惑:“点点的小辫子去哪里了?”
哎哟,差点忘记了。
于点拨拉起自己头顶长长些的碎发,用腕上的头绳飞快地扎了个短短的苹果头,笑盈盈的。
“变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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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对于点来说不陌生,和兄长于琛不一样,他的童年大多时候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爬树翻墙摘果子,于点这十几年受过的伤基本都发生在这座小楼的院子里,但最无忧无虑的生活也藏在那些奔跑的岁月中。
丁鸢打电话告诉他回奶奶家时,于点其实特别特别特别的开心。
用饭时连曼曼姐都瞧出了他的兴奋,还揶揄着说:“小少爷是在学校玩开心啦,嘴巴都合不拢呢。”
于点弯着眼睛对她仰头卖乖:“哪里呀,是曼曼姐的饭菜太好吃,我都停不下嘴了。”
阿姨被他哄得“哎哟”,丁鸢抿着笑给他搛菜,清醒些的丛嘉给卧在膝上的小点点顺了顺毛,笑着又伸出食指点了点大点点的额头。
不能更加幸福了。
饭后回到儿时的房间午睡,小床换成大床,但仍然是一尘不染的写满于点成长印迹的卧室。
他栽倒在软绵绵的床铺里,嗅着鼻尖被褥晒过的太阳味,几乎一秒就坠入了甜蜜梦乡。
梦中又回到燕大校园,他在和大家合影后转身要跑,但却再一次被那人出声叫住。
“雨点儿!”
加了儿化音,是亲昵的意思。
于点回过头,高个的少年揣着裤兜,笑了笑,扬着下巴问他:“开学做我同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