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见他们闹的厉害,上前止住顾子湛与段勇,等傅友从段勇怀里挣开,便一本正经对他说道:“表弟快些回府吧,我听说大舅舅的接风宴,一早就准备好了。”
傅友一听,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顾不上许多,扭过身一脸悲壮,抱着包袱就跑走了。
楚澜说的大舅舅就是他爹傅松,他爹给他准备的可绝不是什么好宴,开饭前定要先考他一遍年考考题,若是答得不好,宴席就会变成竹板炒肉和屁股开花。每次年考结束,屁股都得遭一遍罪,回去的晚了责罚便会更重。好在今年他自觉考的还不错,难得有了些底气。
见傅友跑走,顾子湛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上带笑,长揖到底,“这次年考,多谢阿澜了!”
楚澜看着她抿唇浅笑,神色柔和,低声道:“看来我们澄澄是胸有成竹了。”
顾子湛一脸灿烂,“多亏了阿澜的提点,今年参加考试的太学生也不算多,我应该可以挤进去。”
楚澜眼神扫到顾子湛系在腰间的香囊,唇角又是一弯,淡淡说道:“那我便先回去了。”说罢,转身便上了马车。
顾子湛呆立在那里,不禁开口问道:“你这就走了?”这连五句都没说上吧。
楚澜掀开车帘,看到她这个呆样,心里发笑,摇头只轻叹道:“莫要忘了你我的约定。”说罢放下车帘,白二驾着马车缓缓走开。
车里,楚澜想到顾子湛的模样,不经意弯起唇角。多日未见,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傻气,令人忍不住地想去逗弄。一旁的见微却吃惊不小,她家小姐这般轻松恣意的神情可是少见,难不成那个呆呆傻傻的顾世子,竟有这般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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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湛却还沉浸在刚才那番与楚澜相处的画面里。
楚澜怀中的温暖,简直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思绪飘到楚澜最后的那句话上,约定,什么约定?
猛地,顾子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难不成,难不成,阿澜是同意嫁给她了?!
是的,一定就是这个约定!
巨大的喜悦铺天盖地而来,顾子湛恨不得当场打个滚尖叫起来。又回味了几遍楚澜刚才说那句话时的神色和语气,顾子湛用尽全力克制着,才没太过失态。
还有还有,阿澜,阿澜刚才还唤她的小名儿了!
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顾子湛被段勇带着晕回了豫王府的马车,上了马车脚还有点发软,自然也就漏过了长随刘安那欲言又止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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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豫王罕见地在等她。
顾子湛先回去更衣,豫王便叫来刘安,简单的询问了几句。
刘安想到顾子湛与楚澜亲密相拥的情形,终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世子爷,世子爷与一男子相交甚密,瞧上去、瞧上去,怕是要被人怀疑有断袖之癖。”之后便仔仔细细,将今日所见对豫王全讲了出来。
刘安见豫王听后神情古怪,便也不敢再多说,自觉窥破了自家世子爷的大秘密,忙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一起用晚膳时,豫王问过顾子湛考的如何之后,勉励之余还与她说笑了几句。顾子湛不敢掉以轻心,打着精神同豫王说话,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外人看去,竟有几分父慈子孝的模样。
她小心的样子自然被豫王看在眼里,但他并未表现出半点不快,反而笑呵呵与顾子湛说道:“本王听说,阿澈你在国子监中格外用功,你先前受过伤,切记要当心身体,莫要令为父担心。”
顾澈心中讶异,只敢垂眸点头。便听豫王继续说道:“其实你无需这般的。你如今已满十八,本王已上书向陛下举荐你入朝,待明年开春,你便可先去工部历练。”
顾子湛吃惊更甚。
大昭未设宰相一职,大小事务皆汇总至皇帝那里,皇帝一人看顾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分派给诸皇子,由他们先过目,紧要之事再上呈御览。是以豫王虽不领官职,但他自太/祖立国之初便领了工部的差事。虽然太/祖晚年的时候为了削弱诸皇子的权利,将他们都赶回各自的封地去,但豫王后来因对天顺帝有从龙之功,被破例留在了京城。且天顺帝膝下仅有太子一个儿子,初时又对豫王十分依仗,给他分了不少权利,现如今想收回,却也难了。
眼看着豫王渐渐势大,天顺帝如今大约是后悔的很。
眼下豫王这么对顾子湛说,显然是有将她放在自己手下照拂的意思。但同时,这也是一种监视。
顾子湛心中惶惑,却无法多言,只得开口应下,“儿子多谢父王,日后定当勤学不辍,不敢有负父王期望。”
豫王听她这么说,满意一笑,又缓缓说道:“我儿如今与旧日不同,处事当有大格局,眼光要放长远些,须知为父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你。胸襟也当宽广些,无需与你那两个兄弟计较。”说罢,眼神在她脸上一扫,不见喜怒。
顾子湛闻言,心里一紧,前一句她想不明白,但知道豫王这后面一句,是在敲打她管教顾泓之事。顾子湛强笑一下,“儿子记下了。往日与两位弟弟相交不多,怕是言辞有些不当。”
豫王点点头,忽然倾身上前,低沉道,“你要记住,你与他们,终归是不同的。”
用过晚膳后,豫王本打算让顾子湛离开。但想到今日刘安所说之事,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了一句:“我儿如今也大了了,可有对什么人,心存了些超越友人的好感?”
这话说的有些绕,顾子湛在心里转了几圈,反应过来了,有些不敢置信,豫王这是在八卦她的感情生活?又咯噔一下,莫不是她与楚澜商议之事,被豫王听去了什么风声?强稳住心神,还算镇定答道:“父王说笑了,儿子并无心仪之人。”
豫王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皱着眉转开脸道:“你当时刻谨记你的身份特殊,平日里与男子接触时,要把握分寸,切不可过分亲密。”
顾子湛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点头应下,“孩儿省的。”
如今已是深秋十月,顾子湛离开时却觉得后背衣衫都要被冷汗打湿了。豫王今天说的这许多话里,似乎都另有深意,是敲打,抑或是试探吗?
但有一事她很清楚,豫王心思深沉,藏了太多的秘密!
想到这里,顾子湛愈发想要逃离豫王府。但显然,现在还时机未到。现在的她,莫说与豫王对抗,就连这区区一座豫王府,她也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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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国子监这次年考的成绩出来了,直接由傅松交给了天顺帝。当天,顾子湛接到谕旨,令她与豫王进宫面圣。
顾子湛心中一跳,莫非,她期待许久的转机就要来了吗?
果然,进宫之后,天顺帝对她大加赞誉。因所有考卷都是糊名批阅,几名考官共同推举出其中最优秀的十份试卷,再拿去天顺帝跟前依照排名当场拆开考生姓名。故而连天顺帝都没有想到,被一致推为魁首的那篇令他也颇觉惊艳的卷子,竟是顾子湛答的。
之后,因顾子湛此次在年考中的策论行文干练、条理分明、剖析入微,展现出不俗的思辨之才,吏部尚书当场便举荐其入大理寺,天顺帝也同意了,并安排顾子湛由大理寺的寺丞做起。刚入朝堂就是正六品的官职,实在是皇恩浩荡了。
但这与豫王原先设想的安排完全不同。当下他便以顾子湛竖子无知的由头拒绝了,并请天顺帝将人放到工部去历练。
天顺帝却没有立即答他,反而笑吟吟地对他摆摆手,说道:“五皇弟你与诸位爱卿先退下吧,朕先问问阿澈是如何思量的。”
豫王与顾子湛俱是一惊,天顺帝说是要问问顾子湛的意思,却故意支走豫王,分明就是有话要同她单独说。
豫王脸色有些僵,但眼下也不好明着拂逆天顺帝,只得应下。临走时,豫王用眼神扫了顾子湛一眼,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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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豫王出去后,便只留下天顺帝与顾子湛二人。
天顺帝比豫王大许多,须发皆已花白。虽是笑着的模样,但一身凌厉的帝王气势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天顺帝对顾子湛打量一番,抬眉笑笑,说道:“阿澈是如何想的便照直说吧,无需顾忌你父王。”
顾子湛心里暗叹一句“老狐狸”,面上也只得毕恭毕敬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