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东风入梦来+番外(154)

楚太傅皱眉不语。顾子湛心中暗道不妙,看来这件事,天顺帝事先也并未与他通气。

正在她要带头高呼皇帝圣明时,忽然一道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响起。只听廉适之率先开口:“陛下圣明!”复又问道:“老臣斗胆,敢问陛下,武举是否也依此施行?”

高坐在御座上的天顺帝点头,“一律如此。”

廉适之立刻欢喜,又重复一句:“陛下圣明!”

这时,沉默许久的楚太傅也缓缓开口,“陛下圣明!”

他这句话一出,顾子湛心中大石落地。眼神向勋戚班的临江郡王顾涛等堂兄弟看过去,又在御史大夫郑乾和吏部尚书赵勤等人面上扫过。

随后,在她躬身行礼的时候,朝堂上一众年轻面孔与她一起,齐声高呼道:“陛下圣明!”

这时的顾子湛抬眼,对上天顺帝的目光。她露出个无比灿烂的微笑,用口型无声说道:姜还是老的辣。

第一百二十章 春花满正开,潮水带星来

天顺帝这封圣旨, 开头用的是“制曰”而非“诏曰”。这二者的区别在于,“诏曰”是由皇帝下旨,使中书重臣草拟发布, 而“制曰”, 则是皇帝亲自手书, 形成诏书。

虽然这两者在效力上来说并未差别,但自古便有天子圣意不可轻现的传统, 故而大多数圣旨,都是以“诏曰”开头, 体现的是皇帝与重臣一致的意思。这次天顺帝故意绕过中书, 亲自写成圣旨, 体现了他对这封圣旨背后涵义的重视,更表露出他势在必行的决心。

顾子湛明白,天顺帝这一回,是特意将他自己放在了前面,去抵挡一切由此引发的争议和不满。

这是天顺帝对她决心保护顾烺的支持, 也是身体力行在替她扫平阻碍。

即便天顺帝真正在意的不是她, 但这份维护, 还是令顾子湛的心中, 涌上无尽的感激。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 原本一直表现出对她支持的福王,在她领着众人赞同天顺帝的旨意后, 竟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公开表示了反对。

福王在朝堂素有贤名, 威望很高。因着他的态度,那些本就对天顺帝这道诏书心怀不满的大臣,立刻蜂拥而上。言语越来越激烈, 除去那些文绉绉的辞藻,几乎是在明着指出天顺帝这封诏书有悖人伦、倒行逆施。一时之间,场面便有些难堪。

忽然,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此乃乱命!臣等无法领命!”

顾子湛眉头紧皱,便要起身驳斥。

天顺帝用眼神制止住她,冰冷的目光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顿在福王身上。

福王方才反对时便已站起身,他的身后,近半数朝臣都站了起来。

天顺帝微微扬眉,开口道:“福王叔这般,是要抗旨不成?”

福王的圆脸上再无笑意,定定看向天顺帝,缓声说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若一意孤行,恐会令天子声名受损。老臣无法视若无睹,还请陛下听取谏言,固守礼法,遵从圣人之道。”

天顺帝哂笑一声,“圣人之道?君为臣纲,是不是圣人之道?朕若是固守礼法,那王叔这般违逆皇命,又算什么?”

福王毫不畏惧,朗声道:“为臣者,当有犯颜直上之胆气,若是一味曲意奉承,岂非奸佞?老臣自认不是奸佞,不过是在尽臣下的本分罢了。”

顾子湛也站起身,迎向福王说道:“叔祖此言差矣。若只看圣人经典,而不与我朝实际相结合,只怕会过分迂腐,反而画地为牢。圣人推崇周礼,其所在之时,非王侯大族不可为官,若是照搬,只怕这大殿之上的许多人,都得将官身除去。可见圣人之语,亦当择其精华而去其糟粕。”

她稍稍停顿,又继续道:“圣人亦曾言,有教无类。孤以为,圣上下此诏书,便是依照了这点。足可见,圣上之英明。”

福王脸色一僵,但显然并不打算让步。目光有些沉,看向顾子湛说道:“为国储二,当端方肃然。巧言令色,绝不可取。”

顾子湛被他气笑,刚要再开口,就听天顺帝猛然喝道:“够了!”

他厉声道:“福王当殿顶撞,此乃大忌!此风若是不除,天子威严何在!”

天顺帝这语气中的怒意令所有人为之震颤,一时再无人敢开口。

天顺帝站起身,目光中含着肃杀,冷声道:“福王忝居亲王之位,却几次三番顶撞于朕,又对储君不敬。你心里眼里,可还将朕当做天子?”

看向李若愚,天顺帝喝道:“即刻替朕拟旨,去福王亲王宝珠,罚俸三年,给朕回家去闭门思过!”

又看向各个噤若寒蝉的官员,“在朕的朝廷里拿着俸禄,便该当识时务!为臣者,当替上分忧,而不是给朕添堵!哪个不愿干的,便趁早自己将官袍脱了,朕绝不勉强!”

殿内不少人心中都生出怨忿,这是什么话?难道天顺帝刚消停一阵,便又要开始乾纲独断,听不进半点劝谏了吗?

这时,楚太傅缓缓开口:“陛下息怒。”

天顺帝鼻中冷哼一声,再没了耐心。喝道:“退朝!”

随后狠甩袍袖,大步离开了。

*

开朝第一日发生的这场争论,很快便在京城中流传开来。

一些往年落第的学子留在京城,原本听到今岁要开恩科的旨意都有些欢喜,但随后得知这次恩科竟允许女子参试,许多便都义愤填膺起来。

而这种情形,很快也波及了大昭其他的府州。

在反对派官员们的煽动下,一些大族的读书人串联在一起,将这次的恩科蔑称为“女科”,表示绝不会参试。他们信心满满,若是男人们都不参考,敢来考试的女人又能有小猫几只?到时候这场恩科连个能识字的人都选不出来,倒要看看那些给天子出这样馊主意的小人们,该要如何收场。

但他们终归还是低估了人性。

当四大书院站出来公开表示要组织学子参加此次恩科之后,一些久试不第的书生便也转了风向——若是此次当真参试的人少,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机会更大了吗?

而有这种心思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另外,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难得能多一次机会,早一日鱼跃龙门,又哪里愿意陪着那些何不食肉糜的少爷们白白将时光荒废?

一盘散沙,才是人心的常态。顿时,读书人之中,分歧已越来越大。

更令那些反对者没有想到的是,在闭门思过了十天之后,福王给天顺帝上了一封言辞恳切的请罪折子。他表示是自己愚昧迂腐,仗着年纪大且身为宗亲,就在这种国家大事上失了分寸,忘记了为臣的本分。愿意捐出五十万两白银,来资助今年参加科考的贫苦女学子们。

立刻,他从一个带头反对的人,变成了这道诏书的拥蹙者。

有一场轩然大波骤然而来。那些反对者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福王这一举动,打的生疼。

一些心思活络的,也渐渐意识到,也许福王这一举动,事先便是与天顺帝商量好的。叔侄俩联合,给他们来了一记釜底抽薪。

顾子湛也这般认为。天顺帝这一次应是联合着福王,又给她上了一课帝王心术。

只是她却不曾想到,福王这一番前后不一的反复举动,并非出自天顺帝的授意。他会这样做,全是因他自己的考量和算计。

*

这一年科考选士的登记,便在这样的风波下,低调开始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今年决意参加恩科的人,竟比往年多了一倍还多!

科举毕竟是大昭那些出身寒门的学子们,唯一的向上之路。朝堂上反对的官员们,他们作为过来人,作为已从这机会中脱身而出的受益者,可以对这样的机会毫不在意的说舍弃就舍弃,无非就是因为事不关己。自然,这样的结果,便不曾被他们预料。

所以,朝堂上的议论声,又慢慢变为对当今读书人身无傲骨的痛心疾首。

对此,顾子湛嗤之以鼻。

**********

纷纷扰扰持续了快一个月,很快,仲春二月便到来了。

这次是头一年允许女子参试,到底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真正报名的女子并不算多。其中门阀大族中,除了与顾子湛或楚太傅亲近的外,几乎没有人家的女眷报考。

但与此正好相反的是,商贾富户们,对这一诏令,表现除了极大的热情。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向天子与储君表忠心,并走到人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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