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之后楚澜提到的那些话,却令顾子湛在震惊的同时,更感受到了恐惧。
按照元晦道长的说法,她之所以会出现那些梦魇,是因为在她占据顾澈这具身子时,元神缺了一块,所以并没有能与这具身体完全融合。而她缺失的那处元神,已被顾澈占据。顾澈的这处元神,便留在身体里,时刻与她进行着拉扯和角力。在她身体虚弱或神思不稳时,顾澈便会趁机冒出来,重新掌控这具身体。而原先依附于她元神之力的紫微命数,因已与这具身体融合,所以一旦身体被顾澈彻底掌控,紫微命数便也会随之更改,转而与顾澈的元神相融,成为她与顾子湛抗争的助力。
也正因如此,紫微星宿的天象里,才会有那丝始终萦绕不散的黑气!
忽然之间,顾子湛想到她先前曾做过的那场梦。梦中的顾澈跟在顾权身后,带兵冲进了皇宫,最后,更是亲手杀了顾权和天顺帝!难不成,这竟是上天的预警?又或者,这场景,便是不知藏在何处的顾澈,最终的目的!
若说顾子湛在最初穿越来时,对于占据了顾澈的身子这点,尚怀有一丝愧疚。可随着她身体里属于顾澈的那些记忆苏醒,她对于顾澈这个人,这个做下许多恶事之人,已再没有半分怜悯。最重要的,在这个世界里,她有了楚澜。即便为了楚澜,她也绝不会允许有朝一日,这所有的美好和幸运,被顾澈占去!
想到这里,顾子湛忍不住问向楚澜:“阿澜,那最后元晦道长,可有讲破解之法?”
楚澜面上却染上一丝犹豫,她只觉得怀中那枚血玉,此时竟忽然有些发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觉,令楚澜心中生出犹疑和不安。
踌躇许久,楚澜终于开口,轻声回答道:“没有。”
她心中对元晦道长的猜疑还没有消散,对于怀中的这枚血玉也尚不清楚是好是坏,这样的情况下,她不敢贸然令顾子湛身处险境。楚澜拿定主意,还是先去寻到那“疯道人”,待确定这枚血玉无异之后,再拿给顾子湛为好。不愿惹她分心,楚澜索性就没有告诉她。
顾子湛看着她,扬起唇角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好。”心中却生出几分苦涩。
她如何看不出,她的阿澜,如今,有事瞒着她。可是既然她不想说,那么自己,也绝不会多问。
*
当天夜里,楚澜如往常一样,看着顾子湛沉沉睡去,又看着她,再一次陷入梦魇中。
这回顾子湛口中有许多话她听不明白,断断续续地呢喃着,眼角慢慢渗出泪来。
楚澜又一次揽过她,让她在自己怀中慢慢归于平静。
第二日,顾子湛醒来后,便看到楚澜略带些憔悴的神色。
“睡得可好?”楚澜一如往日般,温和问她。
顾子湛微微一笑,“挺好的,没再做梦。”
楚澜便揉揉她的发顶,浅浅笑开:“起身吧。”
顾子湛穿好中衣,披上储君朝服,背转过身去系紧腰间玉带。这时,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退,换上了凝重。
昨晚她并不是一夜无梦,相反的,她梦到了很多,或者说,她记起了许多。
顾子湛终于确定,在现代时她便时常会做一个梦。烟雾缭绕的幻境中,亭台楼榭一如今日的场景。而身在其中的那个女人,那个她始终看不清眉眼的女人,就是楚澜。
可是最终,却也是那梦中的楚澜,不顾她苦苦的哀求,舍她而去!
这一切,到底又因何产生,又到底,昭示着什么?
再转过身来时,顾子湛已收拾好心情,也将心事藏好。与楚澜简单用过早膳后,将楚澜送去合坤宫,顾子湛便去上朝。
如今朝堂上对戎族来朝贡之事还没有处理妥当,她接下来的那些打算还要继续推行,此外,还有顾权这个隐患,也还没有彻底解决。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朝政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如今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将这些要紧之事尽快办了。
至于那些想不明白的,她现在已无暇顾及。但无论如何,她还是相信阿澜,绝不会害她。
如今的她,也必须要怀着这样的信念,才不会被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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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护送戎族大王子呼延硕的军队,领头的便是刘木兰。这位一身铁血杀气的女将军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当得知就是她在北境重伤奇多之后,百姓与朝臣,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这些原本就在顾子湛的预料之中,也因此,为着不让刘木兰太过引人注意,而平白遭受木秀于林的隐患,顾子湛请皇后出面,将刘木兰迎入了宫中,暂时负责合坤宫的守卫之职。也顺势的,将刘木兰与这一队凰涅军女兵,又一次光明正大地计入了守卫皇宫的龙骑卫中。
这事可以算作朝事,但同样,顾子湛也可以一口咬定,这是根据皇后懿旨,处理的后宫家事。
朝臣们闹过几回,偏偏每次说到激愤处,又会被顾子湛丢出几件与考评相关的事牵走注意,顺便再将几个屁股不干净还跳的最高的人丢出来杀鸡儆猴。久而久之,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又被这位新太子糊弄了过去。
如今,他们也算看出来了,年老的陛下已渐渐对朝政失了兴致,一门心思等着小太孙出世。新太子又年富力强,有的是精力陪着他们折腾。看来,这大昭的天,真的变了。
但也有不少人在心中暗自揣测着。等皇孙出生了,无论是男是女,只怕时间一长,都会闹出些事端来。毕竟当今的皇帝陛下,可是朝纲独断了一辈子啊。一个就连亲生儿子都要横加干涉的人,对待这好不容易等来的孙辈儿,又怎么可能当真撒开了手去。真到了那时,怕是皇帝近日对新太子迁就和容忍,也都该到头了。于是,慢慢的,朝臣也开始与顾子湛一系打起了太极。万般琐事,还未到尘埃落定之时。他们,也不急。
十多天之后,呼延硕完成了这次来大昭称臣纳贡的差事,带着天顺帝发下的封王诏书和无数赏赐,准备启程离开京城。同时发下的,还有正式委任段勇为北境镇抚使的诏书。
天顺帝派顾子湛前去相送。
呼延硕是呼日都长子,自小便跟着父亲颠沛流离,是吃过苦的人。如今呼日都带着他重回戎族,虽然一跃而成了戎族中地位显赫之人,但年幼养成的坚韧性格还在。对于顾子湛,呼延硕从内心便十分敬佩,二人几次交往,也生出了些年轻人之间的意气相投来。
这回离开,下次相见便不知会是何时。呼延硕有些不舍,便留着顾子湛,在朱雀门多说了些话。
之后,便是挥手自兹去。君子之交,纵远隔千里,也当各自珍重,留待下一次的重逢。
能交到这样的朋友,顾子湛心里也甚是欣慰。
顾子湛与礼部众官员一起返回了皇宫。向天顺帝复命后,她又换了身衣服,便装出了宫。
从后门进了有客来,就见到了已等候多时的,悄悄返回京城的栾楠。
栾楠已重新接手了花满楼在京城的势力,与身处皇宫的柳赞配合默契,成为了顾子湛对外最重要的耳目。只是从私心上来说,他还是有些嫉妒柳赞。毕竟,如今刘木兰可是被留在了皇宫,若是他与柳赞互换一下,倒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顾子湛看着他这副别别扭扭的模样,心中好笑,拿折扇轻敲一下栾楠的脑袋,笑骂道:“你再这般蔫头耷脑的,小心我让你再回北境去!”
栾楠立刻抱头求饶,嘻嘻哈哈几句,才被看不下去的顾子湛打断。正色问他道:“近日京城中,可打探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栾楠也立刻正经起来,点点头,说道:“确实有一件,且与宁陵郡王有关。”
顾子湛长眉一挑,问道:“哦,何事?”
栾楠答道:“属下发现,那元晦道长,竟然,就住在宁陵郡王府上!”
又轻笑下,栾楠似乎觉得自己有些一惊一乍了,挠挠头又道:“不过这事说起来,主上应当已然知道了。上次夫人与元晦道长见过之后,便亲自将人送回了宁陵郡王府。”
第一百零九章 圆月人已老,华发思暮朝
半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这半个月中, 顾权又上了几次请求返回封地的折子,但皆如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的涟漪。天顺帝权当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那些奏折看都没怎么看, 直接扔去一边, 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