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刻钟前,秦相在书房中情深意切地慰问了她,向她当家以来获得的成就表示了高度赞赏,并对主母早逝进行了沉痛哀悼,最后才说了正事。
“妗儿,你姨娘的父亲病逝,她得回县上去奔丧,这几日,就要委屈你照顾一下弟弟了。”
路途较远,昂哥儿作为秦家的小少爷,年纪又那么小,自然不会跟着她去奔丧。
于是便出现了如今一幕。
寒冬将至,门外冷风刮过,枯叶打旋,刚从温暖的厢房中走出,众人都有些瑟瑟。
这才没过一会,襁褓中的婴孩脸蛋就快冻成了红苹果。
她闭了闭眼,对下人问道:“昂哥儿平日里都是谁在照顾?”
“回小姐,许姨娘怕婢子们笨手笨脚,除奶娘喂奶以外,向来都是自己亲自照顾。”
“罢了。”秦妗一听,实在无奈。
许姨娘手下的丫鬟哪能有几个得力的,这奶娘也没学好规矩,说到底,昂哥儿还是得由她看管。
这下可真要上演长姐如母了。
她踌躇再三,还是从奶娘怀中抱过了孩子。
“不哭了。”
她硬邦邦地哄着,点了点昂哥儿的额头,往后院厢房走去,步伐略显沉重。
虽然这个姐姐很是冷漠,但昂哥儿却感到她的怀抱极其暖和。
他把小脸埋在秦妗胸前,出奇地乖巧,不哭不闹,安静睡了过去。
悄悄用内力烘着襁褓的秦妗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抬眼看了看阴郁灰蒙的天色。
嗯,得叫底下的人给胖弟弟做几件厚袄子了。
天色暗了下来。
一觉睡醒后,本来哭得精疲力竭的秦昂又恢复了力气,从自己的小被窝中爬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栖月阁。
他有些饿了,但环顾一圈,却没有熟悉的面孔。
小嘴一瘪,昂哥儿的眼中又开始积蓄起水汽。
他往前爬着,委委屈屈,刚要张嘴发出点动静,仰起头,忽然看见前面有一道屏风。
琉璃绢画屏风下放了一张青竹美人榻,他的姐姐便倚在其上,海棠月牙裙轻柔地垂到了地面,乌发倾泻,朱唇皓齿,正懒懒地撑着头,翻看书信。
翻书的柔荑十指纤纤,葱段一般,莹莹白皙,仿佛在焕发光彩。
昂哥儿早已显现出姐控属性,此时哪还记得哭,愣愣看着榻上美人,开口只发了一个单音:“叭!”
秦妗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看小床。
那个胖乎乎的弟弟正爬在床沿上冲她傻笑,软嘟嘟的脸蛋都笑成了一团,又吐了个口水泡泡:“叭!”
他笑得玉雪可爱,在这暖洋洋的房内,就像是一颗小太阳。
想了想,秦妗还是起身,抱起昂哥儿,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
他立刻更加高兴起来,咧嘴咿呀,手足舞蹈,大眼睛闪闪发光。
“再笑,口水又要流出来了。”秦妗叹了口气,皱皱鼻子,有些嫌弃。
但当她不经意间扫过铜镜时,才恍然发觉,镜中的人早已勾起红唇,笑意深深。
唉,真是不想承认。
她有些认命地垂下眸子,看着弟弟,想了片刻,低声说道:“明日带你去央山寺游玩,怎么样?”
许姨娘深入简出也就罢了,但秦昂又怎能一直窝在府里闷着?
城外的央山寺应当是红枫满山了,正适合去赏赏景,恰好也能她静下心来梳理梳理乱七八糟的心情。
第19章 央山逃亡
重阳节这天并没有多少阳光,天气阴凉。
秦昂才喝过奶,便被抱进了马车。他倒也不娇气,安安静静地,直接在巫清的臂弯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就开始呼呼大睡。
坐在车厢另一旁的秦妗侧过头,看着沉睡的昂哥儿,莞尔一笑,对巫清低声问道:“你抱着他,累不累?”
重得像头小猪,谁抱谁知道。
巫清心下极为喜欢这个奶香奶香的小少爷,赶紧摇头:“回主子,一点都不累。”
秦妗随意倚靠在车壁上,嗤笑一声。
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出了城,去往央山寺的路逐渐变窄,也没有那么平坦了。
尽管巫清小心翼翼护着,但几个颠簸后,昂哥儿还是睁开了大眼睛。
他把小手握成拳头,想要放进嘴里啃一啃,还好秦妗眼疾手快,赶紧把他那湿哒哒的小拳头抽了出来:“不许吃手。”
秦昂傻乎乎地看着眼前有些凶巴巴的姐姐,忽然小声打了个嗝,嘴一张,吐出两口奶来。
秦妗:!
“巫清,他这是怎么回事?”
看昂哥儿连续吐了好几口奶,秦妗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拿出手绢为他擦了擦脸蛋。
巫清也慌了起来:“少爷这是要晕车了吗?”
到底是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会面面相觑,并不知道其实这是婴孩喝奶后常有的表现,不足为奇。
秦昂吐着奶泡泡,小脸一皱,像是吹响号角的战士,中气十足,扯起嗓子就开始哭。
祸不单行,马车猝然停下,车夫在外敲了敲车壁:“请小姐恕罪,刚才车轴断了,小的得停在路边修一下,短时间内,怕是拉不动了!”
内外都闹作一团,秦妗索性一把抱过昂哥儿,轻轻拍着他的背,对巫清说道:“算了,许是昂哥儿坐不得马车,我们先出去让他透透气罢。”
打帘下车后,她这才看见,原来马车已经飞驰到了央山脚下,距离山顶的寺庙也不远了。
正巧十步开外依稀有条上山的小径,应该是周围村庄的老百姓砍柴时踩出来的。
小径直通山顶,地上覆满了蓬松干燥的红枫叶,远远看去,像是一条蜿蜒的窄细火蛇。
秦妗心下打算着,干脆从这条小径走上山去,正好一路景色也不错,让昂哥儿缓缓,免得不断吐奶。
车夫在一旁讪笑着搓了搓手:“大小姐,小的修好马车以后就在路边等您,您和小少爷尽管放心。”
秦妗微微颔首,裹紧了秦昂的襁褓,抬脚走上小径。
巫清则在前面开道。
她们漫步在山间,从远处山岗卷下的清风迎面拂来,夹着稍冷的秋意,穿过胸膛,敞亮轻快。
央山十分寂静,北面有一群鸟雀似乎正要归巢,盘旋着树冠,来回翻飞。
一片嫣红的枫叶悠悠飘到了襁褓中,盖在了昂哥儿的小脸上,他乐呵呵地抓起落叶挥舞,眨着眼睛,看向湛蓝高远的天空。
丝丝白云被红枫树冠所遮住,割成了碎片。
猛然间,呆呆捏着叶子的秦昂与树上蹲伏的蒙面黑衣人来了个直接对视。
“主子,让奴婢来抱着罢。”
并未察觉到异常的巫清放缓步子,走到秦妗身旁,见昂哥儿眼也不眨,不禁逗道:“小少爷这是在看什么?”
她话音未落,周围的树上忽然一阵沙沙作响。
反应过来的秦妗瞳孔一缩:“快躲起来!”
两人飞速向高大的杂草丛中闪去。
眨眼的功夫,嗖嗖几声,她们刚才站的地方已经扎下了几枚飞镖,泛着冷光,激起一圈落叶。
约十数个黑衣人从树上跃下,向秦妗袭来。
“主子快走!”
秦家四个暗卫也跟了上来,巫清快步上前抽出软剑,护着身后。
秦妗眉头紧皱。
实在失算,今日秦相去廉家赴宴,带走了大部分暗卫,她就只叫了四名新人随行。
不知又是哪家仇敌?看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他们恐怕寡不敌众。
秦妗来不及多想,单手抱着昂哥儿,快步后撤,暗自将袖中的小弩紧紧握着,疾声吩咐道:“暂且挡住,山下会合!”
她刚转过身子,却发觉山下也有几名黑衣人在逼近。
这是个设计周密的陷阱。
奈何她还抱了个哭啼的弟弟,施展不开。
不得已,秦妗果断回头,脚尖点叶,向山顶寺庙奔去,巫清见状,立即一名拦住意欲追赶的黑衣人,奋力厮杀起来。
四名暗卫和黑衣人缠斗,争取了片刻时间。
但山的另一侧还有追兵,形势不容乐观。
秦妗咬紧腮帮,微喘着气,终于来到了央山寺后门。
央山寺的后门在山顶最高处,除了一棵挂满红绦的百年老树外,四周皆是山崖,笼罩着浓浓白雾。
那扇厚重的木门外堆了好些柴火,紧紧闭着,似乎没有僧侣在场。
昂哥儿被吓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也在逐渐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