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同桌心情不好,周阳瑞这几天连搞怪都不敢太大声,他绞尽脑汁,一拍脑袋,兴冲冲道,“对了,羽毛儿,今天咱们班要转过来一个新同学,听说是从五中过来的。”
靳羽的耳朵动了动,他懒洋洋地翻着书页,却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半天才道:“哦。”
周阳瑞以为靳羽不感兴趣,讪讪地住了嘴。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的靳羽:“……”他忍了忍,目光专注地看着周阳瑞,“然后呢?”
“什么然后?”都跳了不知道多少个话题,猛的被一问,周阳瑞还有点懵,他哦哦两声,朝窗外一努嘴:“喏,跟在老班身后那个应该就是转学生。”
五中的校服换成了一中,稍长的头发掩盖住凌厉的眉,眉眼间笼着一层迫人的寒冰,脸上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一阵带着燥热气息的夏风从教学楼经过,鼓起少年身上宽大的校服,将遮盖他眉眼的黑发吹起,露出底下青涩的脸庞。
顾臻然沉默地跟在老班的身后,忽的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隔着长长的走廊和拥挤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紧紧盯着他看的少年身上,眼神中承载着的沉甸甸的情意在遥远的时光中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如今终于找到他心目中唯一的光。
他怔怔的,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眼底的浓雾快要翻滚出来。
良久,他克制而又隐忍地收回视线,没有说一句话。
教室里,靳羽故作冷淡地收回目光,伸出两指抿平嘴角翘起的弧度,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除了他自己,谁都能轻易看出他的好心情。
第6章
上课铃响,老班将新来的转学生带进班。
“这是今天新转来的顾臻然同学,大家欢迎。”
稀稀落落的掌声渐次响起,同样响起的,还有底下人的窃窃私语声。
讲台上,站在老班旁边的转学生眉眼凌厉,薄唇紧抿,黝黑的瞳孔暗沉沉的,透不出一丝亮光,颧骨处还残留着极淡的青色,不难想象出先前他曾经历过怎样一场激烈的战斗。
浑身紧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看着人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抗拒和戒备,仿佛一只随时可能暴起,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
黑夜将他笼罩,他在寻找自己唯一的光。
淡漠的目光在班里逡巡一圈,很快在靠窗位置的靳羽身上短暂地点了一点,顾臻然克制地收回眼,将目光落在虚空。
他的唇角弯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眼底的黑暗陡然落了下来,内心却如叹息般低喃:找到你了。
周阳瑞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压低声音,将脑袋凑过去,心有余悸:“羽毛儿,他刚刚在看我,你看见了没有?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吓死我了。”
年轻的稚鸟没有经历过外界风雨的摧残,仅仅一个颇为克制的眼神,就足够让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靳羽蹙眉,在桌子底下不满地踢他一脚:“鼓掌。”
在心里轻哼一声,顾臻然明明是在看他。别以为他挪开了,他就不知道。
“?”周阳瑞呆呆地鼓起了掌。他反应过来,“不是,你怎么不鼓掌,要让我鼓掌?”
靳羽颇为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他是要从顾臻然身上找回场子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他鼓掌。
老班对这阵稀稀落落的掌声毫不在意。这群小兔崽子就是这样,只要一上课,一个个跟蔫了的小白菜一样,有气无力的,他敲了敲黑板,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顾臻然同学,你要坐哪里?”
班里的座位是每人一条单人桌,由两条单人桌合拼成一张双人桌,特点很明显,换座位的时候不是拎包就走,而是拖着桌子走。
此时教室的最后还空着几张没人坐的单人桌,也有几个同学是自己一个人坐,后排的余地也很大,顾臻然完全可以自己选择是跟人拼桌,还是自己一个人坐。
他环视一圈,目光绕过窗户的那一角,抬脚往最角落的地方走去。
在那个角落,他可以轻易将整个班的动态都收归眼底,包括,他的那束光。
面上假装不在意,其实将整个过程收归眼底的靳羽拧了拧秀气的眉。
坐在那么后面,怎么可能看得清黑板,要是老师讲课的时候声音小一点,他哪里能够听得清楚?还要不要好好学习了。
靳羽动了动唇,忍住了。
他是个有原则的人,顾臻然还没有说好话哄他开心,他才不先跟他说话的。
只是一节课上的颇为心不在焉,白皙修长的手指懒懒执笔,在整洁的笔记本上滴落几滴黑色的墨水,惹的周阳瑞又是一阵大惊小怪。
“顾臻然同学你好,我叫张文文,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老班一下课,顾臻然的前桌,张文文同学就十分自来熟地转过身,白皙的胳膊压在顾臻然的桌子上,满脸笑吟吟地道。
顾臻然虽然满身戾气,坏男孩的模样却十分吸引这个年纪的某些女孩子,特别是在看惯了班里每天都在好好学习,中规中矩的男生之后,偶然发现一个口味不同的,别提多让人惦记了。
她偷偷看一眼顾臻然的脸,目光在他冷漠却丝毫不减帅气的脸上停留一瞬,不自觉地理了理胸前垂落的长发,内心有小鹿在乱撞。
尴尬的沉默在蔓延,被人主动示好,顾臻然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依旧在稳稳当当地做自己的事情。
张文文有些尴尬,她笑了笑,试图转换话题,看见顾臻然写的字,惊呼:“顾臻然同学,你的字好漂亮啊。”
铁画银钩,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说不出的潇洒俊逸。
张文文探过头,伸手就要去拿。
顾臻然猛的挥开张文文伸过来的手,在清脆响亮的啪的一声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嫌恶,语气低哑:“滚。”
张文文怔愣一瞬,以手捂面,哭着跑了出去。
此时正是下课,班里来了新同学,又是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明里暗里被不少人关注,张文文刚一转身,班里就有好几个人在一旁观望,想要摸摸新同学的脾气,好决定以后是打好关系,还是远离为妙。
见张文文哭着出去,多数人都面露不满。
新同学也太拿乔了一点。
周阳瑞也是围观事态发展的一员,见新同学脾气暴躁,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模样,嘶了一声:“我上课时候说他的坏话,他应该没听见吧?”
坏话指的是他说顾臻然的目光跟要吃人一样凶残。
他生怕自己只是吐槽一句就被新同学记恨,然后大庭广众之下,也被人这么凶残对待。
虽然张文文未经允许就去碰别人的东西确实不对,被人当众喊滚,他还是有点同情她的。只是一想到将来有可能自己成为被别人同情的一员,他的脸就苦的不行。
靳羽心情颇好,难得安慰了一句:“不会。”
周阳瑞怀疑:“你怎么知道?”
好看的手指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页,靳羽没说话,眉眼间却浮起一丝隐晦的得意。
他跟顾臻然生活过那么多年,对他的性子早就摸的一清二楚。顾臻然虽然对外脾气不大好,只要别人不去主动招惹他,一点小事,他不至于跟人计较。
靳羽的好心情实在是太过明显,跟前几天蔫蔫的模样一比,比吃了人参大补药还管用,周阳瑞还想问,上课铃就响了起来,他只好作罢。
靳羽拿起笔,慢条斯理地做笔记。
虽然他也有点同情被吓哭的张文文,但是一想到顾臻然都没好好哄过他,就好声好气地跟别人说话,他的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算顾臻然识相。
上午第四节 课下课,外面走廊满是轰隆隆的奔跑声,靳羽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桌上的东西,目光隐晦地关注着坐在角落里的人。
顾臻然同样还没走,正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干嘛。
张文文的事件过后,班里就没什么人愿意来跟他说话了,谁知道自己的一片好心会不会同样被人嫌弃。都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他们才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