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萝指尖一顿,小心套话:“你说,母亲真正的女儿倘若不是杨兮兮,会在哪里,会不会被小宝的生母……”
“不可能,那个姓胡的妾室早死了,生小宝的那天就难产死了。”
李云萝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姓胡的妾室……
和杨氏同一天产子……
难产而亡……
不就是和她母亲同住一院的胡姬吗?
不,她不是难产死的。
李云萝那时候虽然只有六岁,却记得一清二楚,胡姬生产后并没有死,是第二天喝过一碗补汤才突然咳血死去的。
她的生母,正是在照顾胡姬的时候,尝了那碗汤……
这些年李云萝一直想不通,为何母亲会留下那样的遗言,为何会有人害区区两个妾室,倘若真相是这样……
李云萝摇了摇头。
还是不对。
虽然看似解释得通,可是,太后和圣人都不是傻子,就杨氏那点手段,根本瞒不过他们。这些年,他们为何甘愿装聋作哑,陪她演戏?
尤其是圣人,一旦证实李玺不是定王嫡子,就有绝对正当的理由收回禁军兵符,宗正寺也没有立场阻拦。
就算太后对定王的子嗣一视同仁,那位铁血帝王却不会。
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
唯一明确的就是,她生母的死,和杨氏脱不开干系。
李云萝轻抚着腹中的胎儿,缓缓压下心头的怒意。
李木槿亲昵地歪过头,贴到她隆起的小腹上,“还有三个多月吧?到时候大姐姐也就回来了,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唉!”
***
李玺去了趟太后住的长乐宫,又去了趟太极殿,还破天荒往大皇子生母,窦淑妃住的寿康宫转了一圈——是圣人特许的,姜德安亲自陪着。
总之,吵得整个宫城都知道,他要带着礼物去看大皇子了,然后得来一箩筐或真心或假意的夸奖,这才晃晃悠悠去了瑞王府。
原本想在瑞王府蹭一顿饭的,只是话还没说两句,就差点把大皇子气死,然后被他提着大棒子赶出来。
李玺一脸兴奋,“看清了吗?他是怎么赶我的,那根棒子有多粗多长,快画下来,送到宫里去,让祖母看看,我多好,他多坏!”
无花果一边点头,一边抓着毛笔和画册,唰唰几笔,雪白的宣纸上立即浮现出一幅幅“连环画”。
完了还坏兮兮地问:“要不要再往太极宫送一份?”
“那就不必了。”李玺非常圆滑地说,“大兄说到底还是圣人的亲儿子,儿子和侄子,你说伯父向着谁?”
无花果眨了眨眼,“奴瞧着,圣人每次都偏向您。”
“那是‘瞧着’。”李玺弹了他个脑瓜崩,“小孩子家家别瞎想,快画,画完给太后娘娘送去,兴许她老人家一心疼,咱们还能蹭上一顿御膳。”
“王爷这顿御膳,恐怕是蹭不成了。”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不用回头,李玺就听出是谁了,然后哼了声,不冷不热地说:“无花果,咱们走,不跟推三阻四的人做朋友。”
无花果看看魏禹,又看看他,小声求情:“别啊,阿郎,魏少卿好歹也是奴的救命恩人……”
“他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不过呢,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无花果,去,给他磕个头。”
“喏!”无花果应了一声,颠颠地跑到魏禹跟前,扑通一跪。
魏禹正要拦,就听他说:“救命之恩,百死不足为报,小子给爷爷磕头了!”
魏禹:“……”
李玺:???
“爷爷”是什么鬼?!
第19章 哄他
魏禹轻咳一声:“没记错的话,上次无亲无故被叫‘爷爷’的,还是一位公公。”
“不不不,小子可不敢拿少卿跟那谁比。小子的意思是,小子同魏少卿这也算‘有亲有故’了。”无花果挤眉弄眼,内涵李玺。
曲水台上,李玺那声“爹爹”叫得那是一个满城风雨,连圣人都知道了。
李玺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快去送画!”
“喏!”无花果讨好地冲魏禹笑笑,骑上小毛驴跑了。
跑到十字街口又回过头,冲魏禹道:“我家阿郎就拜托爷爷照顾了,他还没吃饭……”
回应他的是李玺的银柄小马鞭。
“这随手扔东西的习惯,可不就是跟圣人学的嘛!”无花果把小银鞭收进怀里,腆着脸喊,“谢阿郎赏。”
“滚!”
“喏~”
李玺绷着一张小嫩脸,看都不看魏禹一眼,显然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
魏少卿明明拒绝得有理有据,并非故意不帮忙。然而不影响小米虫闹脾气。
魏少卿最后还是帮了,并且成功为无花果洗脱冤屈。还是不影响小米虫闹脾气。
别问他为何如此小心眼加任性,被偏爱的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魏少卿乐意纵着。
李玺骑着马哒哒哒往前走,他便迈开腿,不急不慌地跟着。
“王爷就这么走了?”
马蹄哒哒哒,李玺不理他。
“哎,魏某还欠王爷一顿酒,看来今日是还不上了。”
哒哒哒,依旧不理。
“原想着跟王爷讲讲如何让杨淮招的供,看来也是没人听了。”
李玺终于扭过头,“你激我?”
魏禹微笑,“我成功了吗?”
“成个熊熊子的尾巴毛!”
小福王永不认输!
虽然无比想听故事,然而为了面子,李玺小王爷还是一咬牙,一夹马腹,决定远离这个腹黑少卿。
突然,一阵墨香飘来,身后贴过来一个温暖又硬实的怀抱。
李玺直愣愣地看着魏禹落在马背上,还把两条胳膊伸过来,圈住了他!
“你、你不知检点!”小福王色厉内荏。
“魏某只是想请王爷吃酒。”魏少卿温和淡定。
“我没钱买酒吗?才不要吃你的!”
“那就讲故事,讲大理寺少卿机智审贼首,为小王爷救出忠心小伴当的故事。”
李玺顿了顿,“那个……小王爷是什么样的?”
“聪慧善良,机敏伶俐。”
“明明是英勇无敌、风流倜傥、长安第一大美男!”
魏禹噙着笑,“一字不假。”
小福王翘起嘴角,“我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是你求着我听的。”
“嗯,魏某求王爷。”
“那我就勉为其难听一听好了。”
真·英勇无敌、风流倜傥、长安第一大美男·魏少卿,轻夹马腹,圈着小福王,朝着西市而去。
长乐宫。
杨氏坐在下首,守着个小炭炉,给太后烧梨吃。
这是去年秋日收的晚熟梨,一直封在土窑里,不知用什么法子,竟存了数月之久。前两日今上命人起出来两筐,一筐给各宫分了,一筐送到太后这里,也算个稀罕物。
杨氏早就沉不住气了,然而太后一直东拉西扯,她也不敢打断。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太后一向笑脸迎人,对小辈尤其慈爱,连脾气都没发过,杨氏就是怕她。
尤其是,又出了杨兮兮这样的事。
短短几日,便传得满城风雨。
如今,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福王府的表姑娘心养大了,为了跟福王和县主争宠,竟在马鞍上做手脚,真真是个白眼狼!
杨兮兮装模作样这些年,不就图一个好名声吗?事到如今,不仅坏了名声,还把自己折腾进了大理寺。
谋害皇嗣的大罪,本该黥面刺字,因着太后求情,这才免了。
太后瞧着杨氏心不在焉的模样,终于说起正事:“如今那孩子还在大理寺关着,你若想去看看,可用我的宫牌。再晚两天,入了掖庭,想见都见不着了。”
“不,不必了。”杨氏皱了皱眉,“一想到错认了她这些年,我就……”
她知道,杨兮兮的身世太后必然已经知道了,没有隐瞒的必要。
太后劝道:“就算不是你亲生的,好歹在你身边养了十几年,和亲生的又有何区别?”
杨氏以为太后在敲打她,忙道:“母亲放心,我会对小宝视如己出。毕竟……”
毕竟,福王府还要指望他。
太后轻叹一声。
其实,她说的是杨兮兮。只要杨氏肯开口求情,她不介意舍下这张老脸去求求圣人。
然而,杨氏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转而问道:“母亲,您真不知道我那个孩子现下在何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