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穿成下堂妻后+番外(240)

老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道:“吴嬷嬷不想看到郎君难受。”

李珣“唔”了一声,喃喃道:“可是她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啊,陈叔,你能给我出个不让我难受的主意吗?”

老陈:“……”

李珣:“当初阿娘去世时是嬷嬷安抚我,如今她也要去了。我固然知道生老病死自有定数,但我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老陈叹了口气,知道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索性闭嘴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吴嬷嬷的情况更加严重,甚至已经连米汤都喂不进去了。

金恒让仆人用大补的参汤吊命,能活一日算一日。

从当初李珣去淮西到现在,仅仅一月她就熬不住了,起病来得快,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这个时代还没有癌症的说法,她的情况跟林秋曼猜的差不多,属于肺癌晚期,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这天傍晚,吴嬷嬷的精神忽然要好了些,甚至还进食了一些米汤。

老陈端来汤药,李珣接过喂她,她摇头道:“不喝了,苦。”

李珣:“我也觉得苦,不喝就不喝了。”

把药碗撤下,仆人端了下去。

吴嬷嬷细细地打量他,说道:“郎君比往日清减了些。”

李珣笑了笑,跟她拉家常,“近些日公务繁忙了些,嬷嬷也知道我在查军器监,不过有汪恺在,我要省心得多。他给我出了个主意,让下面的州院作坊先互查,一旦上报朝廷查出问题来,则连坐。”

“你还别说,这法子好,比自查的速度快多了,底下的人都想保自己,不敢马虎。”

吴嬷嬷高兴道:“能为郎君分忧,证明这个汪恺好用。”

李珣点头,“确实好用。”

吴嬷嬷:“老奴就希望郎君能多纳些人才,这样你才不至于事事亲力亲为,劳心劳力。”

李珣握住她的手,“只要嬷嬷能像小时候那样陪在我身边,劳心劳力也没什么。”

这话令吴嬷嬷喉头一堵,忽然有些难过。

她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自言自语道:“老奴也舍不得,自小看到大的孩子,他还没有成家,还没有续后,孤家寡人的,老奴不知道该怎么去见昭妃娘娘。”

李珣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下了。

老陈不动声色遣退仆人,悄悄退了下去。

室内只有主仆二人,吴嬷嬷疲惫道:“郎君答应老奴一件事,好吗?”

李珣:“你说。”

吴嬷嬷:“把寒食散戒了。”

李珣沉默。

吴嬷嬷幽幽道:“答应老奴,把寒食散戒了,若不然,老奴没法安心地去见你阿娘。”

“嬷嬷……”

“郎君最听话了,小时候嬷嬷说什么他都听。这一回,嬷嬷相信,他还会听的,对吗,郎君?”

李珣的眼眶有些泛红,“嬷嬷还说要看我爬到那高位,你食言了。”

吴嬷嬷闭目沉默了许久,才道:“是老奴自己不中用,郎君往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会有很多人会看着郎君一步步爬上去。”

李珣固执道:“我不要那些人看,我就要嬷嬷看着我爬上去。”

吴嬷嬷笑了笑,目光渐渐暗淡下来,没有了光彩,“郎君又淘气了。”

李珣别过脸。

吴嬷嬷继续道:“郎君答应嬷嬷,戒了寒食散,若不然老奴去得也不安生,日日担惊受怕的,你不能让老奴在泥土里躺着不安哪。”

李珣不痛快道:“泥里冷,你受不了冷清。”

吴嬷嬷被逗笑了,忽地咳嗽起来,吃力道:“老奴喘不了气。”

李珣忙把她扶起身,拍她的背脊顺气。

她无力地倚靠在他的怀里,躬着身子没有说话。

李珣轻声问:“这样好些了吗?”

吴嬷嬷气若游丝地“唔”了一声。

方才的回光返照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量,她现在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轻了起来,眼皮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轻……

最后意识悄悄流失,眼皮再也睁不开,甚至连呼吸都渐渐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珣才轻轻地唤了一声,“嬷嬷?”

没有回应。

也不会再有回应。

李珣默默地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天还这么早,你怎么就睡着了呢?”

吴嬷嬷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每当他挨打时,她总会把他护到怀里。

而今,那个从小护他到大的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珣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成年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几乎忘了什么叫哭。

他不太习惯地擦了擦眼角,濡湿的,是泪。

那一刻,他彻底崩溃了。

额上青筋狰狞,温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往下坠落。

他紧紧地抱住吴嬷嬷枯瘦的身子,无力地望着窗外,任由眼泪从腮边滚落,滴到她的身上。

一滴,两滴,晕染了大片水渍。

室内一片寂静安宁,没有烛火,也没有生机,只有无边的寂寞与哀伤。

李珣木木地坐在那里,一点点感受着怀里的老人渐渐冰冷,失去温度。

她这样就走了啊,说好的要看到他爬上高位,看他成婚生子,结果食言了。

老陈从外头进来,见此情形,黯然道:“郎君,吴嬷嬷……已经去了。”

李珣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喃喃道:“刚刚她都还在跟我说话,说她难受。”

老陈抹了抹眼角,没有说话。

李珣垂下头,轻轻地唤了一声。

怀里的人早已冰凉。

似乎在那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吴嬷嬷已经死去了,跟昭妃那样死去了。

他这一生唯一活着的至亲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

闭上眼,李珣再也忍不住泪雨如下。

不管他有多伤心多难过,始终未曾发出声来,只是如受伤的野兽般无声泣哭。

老陈默默地点燃烛火,他带着狼狈的鼻音,哽咽道:“别点……”

点燃的烛火被掐灭,室内再次陷入黑暗中。

李珣难过道:“让我哭会儿,一会儿就好。”

“郎君……”

“一会儿就好。”

老陈沉默了阵儿,幽幽道:“该替吴嬷嬷擦身换寿衣装殓了。”

李珣的眼中支离破碎,“我想再陪陪她,她为我操劳了一辈子,我就想多陪陪她。”

老陈叹了口气,默默地出去了。

李珣一个人抱着吴嬷嬷坐在黑暗中,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直到宵禁鼓声响起。

直到晨钟破晓。

整整坐了一夜。

人走了,终究得装殓入棺。

老陈由不得他任性,命仆人把吴嬷嬷的尸体清理好。

李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老陈扶他离开,他的身子晃了晃,轻轻地推开他,抱住门框哭了。

一宿未睡,李珣并未去政事堂,只换了一身白衣便服,腰上系一条麻带。

府里甚至连白都不敢挂,因为吴嬷嬷只是下人,不能越了礼制,让人诟病。

她的房门口挂了一把白伞,整个晋王府的烛换成了白烛。

没有鞭炮,没有锣鼓,一切都是悄然无息的。

人们在静默中缅怀她,在静默中为她操办后事。

哪怕她在李珣心中是至亲,但在身份上终归只是奴婢。

没有主子为奴婢大肆操办葬礼的规矩,更何况宫里头还有太皇太后,那才是李珣的至亲。

第161章 守灵

昨晚李珣一宿没睡, 今早也未吃东西,只是神情哀哀地坐在桌案前,面容憔悴, 两眼浮肿, 不知在想什么。

老陈送碗粥来,劝道:“郎君多少用些, 莫要累垮了身子。”

李珣没有回应,呆呆地望着某处, 不言不语。

老陈担忧道:“郎君跟老奴说说话好吗, 您不吃不喝, 不言不语, 老奴瞧着心疼。”

李珣还是没有理他,像木头似的, 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老陈没有办法,只得抹泪退下。

外头的管事娘子们皆担心不已,小声问道:“没动?”

老陈点头, 叹道:“跟闷葫芦似的,水米不进, 也不说话, 我看着都害怕。”

“这样下去可不行, 郎君近些日操劳, 又因为嬷嬷的事忧思过度, 如今她去了, 只怕得伤心好些天, 不吃不喝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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