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难堪和不好,他都知道。
甚至,他还是姜音的亲生父亲。
到底是她糊涂。
“我总要说对不起的。”林雪听说:“对你说也是说,对别人……对他们说,也是说。”
“说一句,就少一句的债。”林雪听:“听你说句原谅我,放下心里的担子,有何不好?”
葛南看着她的眼瞳。
女人说话的时候,神态又有了当年的散漫。
只是她的眼不再似当年那般锋芒毕露,漆黑的眼瞳蒙着一层浅薄的雾气,所有的情绪在那片雾气之下,朦胧起来。
葛南知道。
她放不下。
怎么可能放下。
葛南沉默一下,忽然说:“我可以带你回林家老宅。”
林雪听一怔,“林家老宅不是抵押拍卖了吗——”
葛南道:“我买下来了。”
林雪听一下不吭声了。
葛南道:“但是有件事,你必须要告诉我。”
他说:“姜音的腺体,是怎么回事。”
林雪听:“你怎么知道——”
随后一怔,想起,既然都找到她了,这个事儿,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最后她自嘲到:“我不是个好妈妈。”
她这辈子都糊涂。
她跟姜晖阳结婚后,她手里有钱,也不想被父亲找到,便隐姓埋名起来,找了个院子住着,谁知道正好在桑家的隔壁。
林雪听万万没想到有这意外,桑家的少夫人跟她算是相熟,要是被认出来,b市就那么大,她隐姓埋名可不成了个笑话?
于是用信息素香水把自己伪装成了beta,也不化平时浓艳嚣张的妆了,摇身一变,从嚣张跋扈的Omega小姐,成了温婉柔美的beta主妇,身份证还改了个林淑的名儿。
生生把人忽悠了过去,桑家的少夫人还觉得她像自己的朋友,还跟她关系不错,干脆让姜音和桑家的那小子上了一家幼儿园。
姜音年幼,小时候被桑家那个叫桑倦的小子一个缪斯娃娃忽悠了,天天哥哥长哥哥短,跟个小尾巴一样缀人家身后。
本来是小孩子心性,林雪听也乐的姜音有人陪玩。
小姜音可喜欢桑倦了,有点零花钱,就天天给哥哥买吃的买喝的买玩的,下雨了就给哥哥撑伞,小小年纪就献尽了殷勤,偏偏那哥哥对她还爱理不理的。
整条街都知道,姜家有个姑娘,最喜欢桑家那个冷着脸不爱说话的小男孩。
有次林雪听还听自家小闺女偷偷哭,说桑倦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她。
林雪听就去找了桑少夫人,桑少夫人就苦笑,说桑倦有些自闭。
林雪听就哄小姜音,说桑倦哥哥是因为生病了才不理她的,不是因为不喜欢她。
小姜音心结解开了,又说一定要治好哥哥的病。
童言无忌。
谁曾想那桑家是个火坑,转眼被人绑架,连带着她闺女一起。
……
后来千辛万苦的找回来。
小姑娘没了腺体,疼的浑身都发抖。
偏偏抱着她,笑得灿烂又好看,小声的,抖着声音,跟她说自己的小秘密。
“我真的,把倦哥哥治好啦。”
她疼得发抖,偏偏笑得灿烂,她发抖的指尖捏住妈妈的手,小声说:“以后哥哥,会对我笑的。”
桑少夫人带着桑倦远走b市。
而她的姑娘,手术之后记忆浅薄,哪怕是桑倦,也不能在她心里留下半分痕迹。
医生说,她很难再记得什么。
林雪听不知道姜音和桑倦经历了什么。
她只知道。
姜音费尽心机换回来的桑倦哥哥,对她笑与否。
在她缺失过去的空白未来里,自此毫无意义。
*
第69章 他的美人娃娃 。
这座精神病院很新, 建立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墙壁雪白,甚至还有着窗户, 姜音侧眼, 就能看到窗外肆意蔓延的枝桠。
肖藤看着姜音:“你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姜音看着肖藤。
他还是一身白大褂,像个医生, 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只有右手戴着白手套。
他看着她,眼瞳很黑。
姜音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因为习以为常, 所以居然有些怕不起来。
姜音:“你绑架我, 是想要什么吗?”
她显然有些困惑,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三分诚恳:“我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给你。”
肖藤笑笑, 说:“看来你真的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过以前的事儿, 想不起来,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肖藤不紧不慢的给左手套上白手套,说, “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姜音看着肖藤, 模模糊糊的,仿佛闪烁过一些景象。
雪白的房间, 灯光几乎刺眼,有人蜷缩在角落里,空气中有浓烈的气息。
有人在挣扎,声音嘶哑。
有戴着白手套的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同样的声音, 稍带着些笑意。
——“你想救他吗?”
……
“至于你说你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那倒也不一定。”肖藤站起来,走到案桌旁边。
桌案上整齐的摆着一些医疗用品,还有大小不一的针筒,针尖在阳光下透露出几分锋芒。
肖藤拿起一根细的针筒,“至少,你的血还是很值钱的。”
姜音有些茫然:“……我的血?”
她略有些迟钝的思索了一下,蓦地恍然:“是……姜晖阳?”
“看来就算失去了腺体,也不是那么的愚笨。”肖藤笑着夸赞她,“不愧是顶级Omega。”
“所以。”姜音的视线落在了肖藤拿着针管的手上,说:“是姜晖阳……要你绑架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姜音总觉得,肖藤拿着针管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她没有多想,只是缓缓的构建着逻辑:“要你绑架我,拿走我的血,去救他的……女儿?”
“嗯。”肖藤慢条斯理的拆着针管,“是这样。”
肖藤:“是不是很伤心?”
按照肖藤的设想,姜音一定是会伤心的。
毕竟自己亲生父亲,弃自己不顾,一心想着别的女儿。
甚至还要她献血救女儿。
肖藤想。
谁不会伤心难过呢。
……如果是个正常人的话。
他这样想着,抬起头,却看到了少女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她甚至平静的问:“你抽完血,就能放我走吗?”
肖藤捏着针管,眼瞳很黑:“你看上去并不是很难过。”
姜音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她说:“要是每件事都难过的话。”
姜音:“生活会过得很困扰的。”
于是姜音又重复了一下那个问题:“你抽完血,会放过我吗?”
窗外,有阳光透过繁复的枝桠落下来,斑驳的光点落在她的发上,带出细碎的金光。
显得那样温柔又耀眼。
肖藤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那些兵荒马乱的夜晚,沉默寡言的男孩因为药剂作用浑身颤抖,小姑娘温柔的抱着男孩,然后朝他望过来。
黑暗的房间,她眼瞳沉静,深深的黑披在她身上。
但是这个姑娘,很神奇。
即使沐浴着至纯的黑色,也能让人觉出三分柔软的光来。
——“你做完实验,会放过他吗?”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
肖藤于是露出了三分令人看不真切的笑来,他说:“当然。”
一如当年。
他走上前,小姑娘说:“我晕血。”
她语调很轻:“我很怕血,你要抽血的话,能跟我说一些话吗。”
肖藤:“你在拖延时间吗?”
“不是。”
她眼瞳很黑,透着细微的光来,不含算计,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恳求,“只是想你跟我说说话。”
于是肖藤恍惚想起来,这姑娘的腺体已经被毁掉了,她反应迟钝,思考东西也会很慢,并不似当年,虽然年幼,但多智近妖。
顶级Omega,或者顶级alpha,都是极聪颖的,在某方面,都会有极其出色的天赋。
只不过……
腺体被毁,想来,那些她本应该拥有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吧。
也就是说,现在应该只是单纯的,因为怕血,所以想要问一些东西罢了。
……没什么的。
肖藤于是慢慢收敛了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