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群众眼睛是雪亮的。
反正无关他们的痛痒。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破声调侃,“亲一口!”
尔后爆发无数密集的哄笑声,他还误以为坐在电影院看喜剧爱情片。有人剧透了下一秒男女主要接吻的情节。
这一叫声,使原请珵回忆起村里那一只冲进灌木丛乱飞的肉鸡,他当时想捉住它,此刻只想宰了它。
又有人喊出一样无聊的提议。
“我操,好刺激啊。两个男的。”张洲盯着舞台看,推了把原请珵的胳膊,见对方没反应,他一扭头,看见原请珵一脸呆滞,眼角红彤彤。
“请珵...你,怎么了?”
“没有,就好困,刚醒不久。”原请珵故意打了哈欠,揉下眼睛,学着非主流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
面对着玩闹的众人,叶欧的笑容宠溺极了,或者他天生就长这样。
乔年客气地笑,控制好和善的表情。没想到叶欧温柔地拉过他的身体,身躯盖住他,微微歪头,一瞬间,乔年下意识地闭上眼,听见每个人都在笑。叶欧假装与他接吻,嘴唇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乔年好似经历一场短暂的月食,在舞台上,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怯场。深陷黑暗里他迫切想要重见月光。
睁眼后,第三排有一个位子空了。
第19章 融化
原请珵匆匆从座位跑走,到大门,管理人员拦住,表演未结束不能擅自离席。面色森冷的原请珵瞪他们一眼,他完全无视规则,充耳不闻,逃脱不容他存在的亲昵热切的氛围。
他避开人群,独自绕过几座教学大楼,特意进小树林,再从羊肠小道穿出。一番长路,躲到僻静的小湖边,靠着杉树坐下。
眼前一汪清湖,冬天结冰,春天融化,今晚,一对鸳鸯在沐浴洗翅。很是美好。
他没想到自己哭了,一串串眼泪像跳楼自杀一样,默不作声地往下掉。
原请珵见四周无人,点了根香烟抽。他面容逐渐平静,只是睁着眼迎风看湖,而泪水仍然止不住溢出,他嗔怪大风卷了沙伤了眼。
他一张嘴吐出烟圈,末端的泪珠不小心还会坠进嘴巴里,味道咸咸的。
原请珵闭上眼睛。
“小珵,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不是爸爸的小纯爷们儿啊?”原爸在他四岁时,耐心地教导他。
“我是!我是!”原请珵蹦蹦跳跳,小手举高高。
“你是纯爷们儿,就不准哭了。”
“那我不做纯爷们儿,我只要乔年哥哥!”
刚鼓肥小脸蛋又塌瘪下去,又开始哇哇啼哭。
原请珵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真正见到乔年,是在四岁。
十分钟后,一位漂亮女人的背后,皮肤白嫩的小男孩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然后再慢吞吞地挪动身子,显出真身。他穿蓝色海军水手服,白袜套到膝盖之上,面容清秀,眼神散发小小的困倦感,似乎对周围一点也没兴趣。而一只小手高度紧张,攥紧妈妈的大手不放。
可谓千呼万唤才始出来。
原请珵坐在客厅,小男孩站在门口,彼此距离较远。女人和妈妈在交流过程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男孩,试图把他视线勾过来。
小男孩呆呆地看向他,一下中了招。调皮的原请珵在妈妈眼皮底下,故意偷偷摸摸地学小老虎,朝小男孩张大嘴嗷嗷叫,努鼻子,呲门牙,扮丑要吃掉他的样子。小男孩吓得咬紧下唇,一步步抽泣嗫嚅般后退,吸着大拇指,又缩回妈妈背后,不敢看他。
对方被吓跑,原请珵十分骄傲,又朝他吐舌,学新疆人扭脖子。
“这是你哥哥,叫乔年。好好和他玩,知道没,小混球,天天欺负别的小朋友,以为我没看到啊?”原妈轻轻掐住他乱动的小脖子。
“哥哥?”原请珵眼睛一亮。居然是哥哥!
“哥哥几岁呀?”
“你猜。”
“十三岁?”原请珵抬起眼皮,小声地问。
原妈忍着笑,点点头。
耶!
小混球在欢呼。
处在这个年龄的小屁孩,更喜欢和大孩子亲近。尤其是原请珵,根本看不起比他小的。所以他最爱他老爸。
是大哥哥,原请珵忽然兴奋极了,态度急转弯。
他扔掉玩具,两步猛冲,直接把和他一样高的小男孩抱举起来,和抱毛绒玩具似的轻松,兴高采烈地问:哥哥,你好可爱啊,是从哪个垃圾桶捡来的?
这是原请珵开口对乔年说的第一句话。两人都记忆犹新。
尔后,原请珵对乔年爱不释手。哥哥长哥哥短,哥哥走哪他跟哪。有一次,原语只想要捏捏乔年的脸,原请珵呼哧呼哧地驾驶着卡丁车故意制造车祸现场,他打着方向盘追着原语不放,把她撞跑。
日子长了,缄默安静的小冰块,慢慢被原请珵的阳光融化,也开始轻声细语地讲话,与他分享家里各种小花花的故事。
爸妈午睡期间,原请珵带乔年爬上自家顶楼的储物间,悄悄把原爸私藏的进口零食挖出来,喂给他吃。一听到脚步声,两只做贼心虚的小仓鼠咻咻滚下楼,躲回房间装睡。殊不知门未关紧,还敞着一道缝隙,风扇吹走嘴角的饼干屑,无情的时光也跟着百转千回,悠悠流淌。
有一天,乔妈回来,领走了胖成米其林轮胎的儿子。原请珵帮妈妈从隔壁杂货铺打完酱油上楼。乔年的凭空消失,他一时茫然,先是大哭,一家子连蒙带骗的安慰,他才老实吃饭。
可是,乔年也没有回来。
幼儿园里,原请珵常常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低头自闭。他在被窝里不动声色地哭了三天三夜。才四岁的小毛孩,学会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隐忍。太惨了。
第四个夜晚,他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离家出走,偷偷地翻门口的垃圾桶,叫着乔年的名字。然后被一脸懵逼的保洁阿姨逮到,她拎着完好无损但臭气熏天的原请珵归还回去。引得居委会大妈前来问话,嘱咐原家不要虐待小孩,要给孩子吃饱饭。省得翻垃圾桶找吃的。
从那以后,原请珵被迫得知小朋友都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道理。
这个有味道的故事暂且先告一段落。
活了这么多年,他只哭过几次,都因为乔年。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哭屁啊。”原请珵骂自己,烦躁的他把烟头给熄了,扔到桶里。
他告诫自己,熬过脆弱矫情的今晚,明天又是一条倒拔垂杨柳,顶天立地的好汉!
“去你的乔年,你和那个跳舞男的双宿双飞吧,我根本不在乎!再理你,再找你,我就是狗。”原请珵看着那对戏水鸳鸯,自言自语。
加油,原请珵!
他仿佛是电视剧里受过情伤却怀着希望的玛丽苏女主角,为自己鼓足干劲,振奋士气。
他决定忘记乔年,从此以后一个人快活自在。红尘抛诸脑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原请珵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掉了几颗。没带纸,只能用手背擦擦。
他又在想:唉,张洲没看到我哭吧。好丢人啊。
毕竟在别人眼里,他高冷的人设屹立不倒。
“都怪乔年。”原请珵嘟囔道,“等下去买包纸,鼻涕保不住了...”
忽然,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巾递到他面前,漆黑的小树林里,白色格外惹眼,散发着父爱的光芒。一张纸为高大凄凉的背影,注入温暖的气息。
天降救星!
“谢谢。”原请珵不敢扭头往后看,止完鼻涕再说。取走纸巾后,暴露无遗的是一只骨骼分明的手。
那手正要收走,原请珵没有细想,本能地一把握住,冰冰凉凉的触感,很熟悉。一下子,他心空了。
“乔年。”原请珵开口,仍未回头。
“是我。”
乔年怎么也抽不开手,甩也甩不掉。因为原请珵宽厚的手掌死死咬住纤长的手指不放。
“我手好痛。”
他圆润白皙的指头都充了血,被粗鲁的压力强制蹂躏,紧绷成紫红色。原请珵一听乔年这么说,他立刻松开,窘迫地搓搓双手,低头红着脸,服软道:“对不起。”
乔年冷笑,“你哭了吧。”
“没,感冒了而已。”
解脱的左手变得酥麻发热,乔年指头戳戳他的背,“你不是说,再理我,你就是狗吗?”
黑乎乎的后脑勺突然抬起,结巴地回答:“你,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