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时,老板小女儿见乔年面善,拽着他教自己做题,乔年坐在小女儿旁边,他耐心地教她列方程写五年级的数学题。
原请珵坏心眼子多,不停煽风点火,唆使她赶紧睡美容觉,写个屁作业。写作业会变丑,撕了说没带就行。
“没带就是没做。”乔年两巴掌把他的脸推回去。
原请珵捂着脸,弱弱地说:“怎么带小孩儿啊?我经常把他们带哭。”
“哭?我的秘诀是他哭,你也哭,一山更比一山高,你以后要当爸爸就学着点。”
原请珵笑道:“以毒攻毒啊。”
“这是经验之一,反正我挺喜欢和小孩玩的。”
“那你...”原请珵正掀了下嘴皮,结果欲言又止,他很明显的克制住叹气的声音,但还是溜了一小口气出来。
乔年机灵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他话音刚落,期间他眨了几次眼睛你都了如指掌。乔年大抵明白这一口从腹部运至喉头的闷气,背后传达出遗憾俩字。
结束泡夜宵支线任务,他们一同朝停车点走去。
“爸爸,我要吃花生酱拌面。”
“好哦,妈妈呢?”
“我都可以呢,宝贝。”
乔年停下脚步,他不自觉地转头,往后看去,像默默地偷窥。
一个穿蓝色羽绒服套正派西装的中年男人刚下车,将他像西瓜太郎的可爱儿子举高高抱起,轻声轻气地哄着,他笑容可掬,父爱的温柔从骨子里散发。他手边上年轻女人笑得妩媚,不见岁月痕迹,仍婀娜多姿,风情犹在,她漂亮的美甲一点点剥着小橘子,递进儿子嘟嘟的小嘴里。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如果这是一部家庭温馨的电视剧,乔年的出现必然是不合时宜的,因为他只是个路人甲,早就在幼童时期被导演轰下台了,一个人安静地躲在幕后里,和他同样没戏份的老妈相依相偎。
原请珵也朝后方瞥了一眼,直接伸出胳膊挡住乔年的双眼,将他撂进自己怀里,附在他耳旁问:“现场没一个男的比我帅的,有什么好看的?”
乔年双手掰下他的胳膊,笑容特别寡淡,却故作轻松地说:“我看到我爸了...”
“我知道,要我帮你去揍他吗?原请珵活动了下脖子,骨头咔嚓咔嚓地响。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心。”
原请珵拽着他袖子往前走,“那就不管他。跟我回家。”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乔年觉得他应该给自己加戏,一个箭步勇猛冲上去,用剜肉般的狠毒目光与他们激情对线。刷一刷存在感,让男人霎时间愧疚,让女人如初见慌忙。
可是,时至今日,面前如同摆放一张用玻璃镶嵌着的全家福相片,彼端的美满家庭,他只有捧起来看看的份儿。
多年前闹出的一地鸡毛之后,父亲,再与他无关。
他们并肩偕行,乔年淡淡道:“你知道我妈和你舅在一起了吧。”
“知道,你放心,我舅绝不会像你爸那样。”原请珵信誓旦旦地说,接下来,他又咧嘴轻笑,一颗小虎牙探出脑袋,“嘿嘿,那你是我表弟了吧。”
“嗯?什么?”
原请珵:“以后记得叫表哥,别叫哥。懂吗。”
“阿珵,实不相瞒,我比你大了好几个月吧,平时叫你哥,是我大度让着你,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怎么占了便宜还卖乖呢,表弟。”
原请珵勉强地挤出笑容,不情不愿,“那你是我表哥行了吧,换我让着你,表哥!”
乔年批道:“死鸭子嘴硬。”
说完,他又不自觉地看向一家三口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穿越时间,看到了未来原请珵和他的爱人携手到老。
几分乐景衬出几分哀情,乔年神色平静道:“那表弟你以后也要娶妻生子,我得努力赚钱,参加你的婚礼,当哥的,会给你包个最大的份子钱。”
听完,原请珵想象出西装革履的乔年孤独而立,上前为他献酒祝福,在一场灿烂辉煌中,他笑靥如花,宛若从未存在过。
原请珵心烦意乱,乔年思考那么多那么远干嘛。
他习惯性抬手揉揉头发,突然被发根刺到,才想起早就剪短头发了。
“那你呢?”
乔年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温温柔柔地说:“我?好兄弟,我是gay啊,当然找个男朋友啊。生子嘛,我又不能生...”
婚礼画面又添上一个陌生男人,原请珵幻想他长得乱涂乱画的,歪瓜裂枣,嘴巴比榴莲还臭。臭榴莲用乌漆嘛黑的手牵住乔年的手,为他奔赴而来,带他离开是非之地。
“你怎么又发呆啊。”乔年胳膊顶了他一下。
原请珵立马抛却这个奇形怪状的场景,面对乔年,他忽然垮下脸,神色冷淡地说:“未来的事,什么娶妻生子我不知道,你别提了,也别叫我表弟了,很奇怪。”
乔年嗤得一笑,“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老公可以吗?”
原请珵也没表示拒绝,也没同意,“多个叠词吧,可爱一点,比如老公公。”
乔年似笑非笑,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啊,好的,老公。”
乔年一点也不害臊。
原请珵耳朵红得冒烟,支支吾吾:“别叫!你,你别再玩我了...我会受不了。”
乔年笑着追问:“怎么受不了?”
原请珵咽下口水,用拳头作势敲敲乔年的头:“揍你!”
一股娇羞少女生闷气般的口吻。
乔年嘻嘻地笑,“遵命,表弟。”
“乔年你才是个弟弟!”
“...”
两个人如小学生拌嘴了一路,见到摩托车,乔年率先跨大长腿上前抢座,原请珵紧随其后,右手指勾着夜宵袋子,左手臂揽紧乔年的腰,“开吧。”
乔年报复道:“你不要搂我。”
原请珵立刻松手,还嫌脏似的用嘴吹吹灰尘,插回外套兜儿里,“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以为我想碰你。”
回家的路上,原请珵的手机震响几次,他心有答案,但没看,戳戳乔年的腰,开口问:“你快教我怎么追女生。”
“怎么?有女生给你发消息了。”
原请珵在后座看不见乔年的表情,拖拖拉拉地说了个“嗯”。
乔年顿了顿,轻轻叹气,稍等片刻后,说:“我回去再告诉你。”
又是一番沉默。
过了十几秒,原请珵无缘无故发神经,不耐烦道:“算了,别说了!我一点也不想听,就你还能追女生...”
他骂骂咧咧的,又趁其不备,手臂搂上乔年的腰,一套流畅熟练的动作,耍赖十级玩家必会技能。
等红绿灯时,乔年木讷地望向对面的车辆,闪烁的红灯如同一个酸红的鼻子在抽抽闪闪。
忽然乐极生悲,情绪大起大落。他从玩笑中清醒。
“阿珵,我突然觉得,知足不是一种品质,是一种选择,越来越大的欲望会让人痛苦,在求而不得的道路上,有时候还会把自己搞丢了,只剩怀疑责怪。而选择知足是能够让一点甜头还有所保留,我喜爱的,想要的,我就不想强求了。”
乔年说这些话同时他想起了他妈。他今晚偶遇了许久未见的父亲,往事涌现,不堪回首。
乔妈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她忍受不了丈夫出轨,而失败的婚姻又一次次在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小事中崩溃,一个北风卷地的晚上,她失望透顶,决定跳河自杀。
她大声抱怨着我什么都没有了,爱情家庭都没有了!
然后第一脚刚触及冰冷的河水里,只听到一个咆哮的小奶音:丑八怪赖小静,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知足吧!
她猛然转头,儿子双手叉着腰,挺着小肚子批评她。
寻死之路她走得如此漫长,她悲观地自以为身后空无一物,向前也看不见希望,其实儿子就在后头,跌跌撞撞地跟随,不离不弃。
只要她愿意转过身。
从小,乔年比他妈还透彻这个道理。知足就好。
别人家小朋友有两个家长疼爱,乔年守护好一个妈妈就够了。原请珵不会喜欢上他,那他珍惜与他相处的岁月就够了。他要是找到女朋友,他默默祝福就够了...
生命中遇到一些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处处提醒他,够了,别勉强了。
爸爸早就离开我了,阿珵也快要离开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