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真疼,伏城不是人,肩头的痛感让陈延青止不住的腹诽。
“慢走,不送了。”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直至谢景瑞进了电梯,门被带上,陈延青试图掰开他的手无果,伏城毫不讲理的将人往里带。
“嘛呀,松开!”
伏城置若罔闻,握着他手腕将人扔进了沙发里,“还说没什么,他过生日你去他家,怎么,把自己当礼物送上门吗!”
“是,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延青被他压着起不了身,便动也不动的瞧着他,“是你说要追我,我没答应跟你复合。”
话说的太快,俩人都愣了一下,‘复合’这个词的确唐突了些,陈延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伏城默了一阵,语气平缓下来,跟他说,“明天不许去。”
“我必须去。”
“我不许。”
“伏城你还讲不讲理?”
伏城松了胳膊上的支撑力,趴伏在他身上,突然道,“感冒好了吗。”
“托你的福,我生龙活虎。”
伏城不说话,将脸埋在他耳边,大概是嘴唇滑过了他的皮肤,陈延青觉得有些烫,又觉得这个姿势让人着实喘不过气,停滞了会儿才掀了掀他,“下去,我不舒服。”
“唔……”伏城囫囵吞枣的说,“陈延青,我也不舒服。”
家里安静下来,俩人肌肤相抵,陈延青这才发觉,他说话时有一股浓郁的鼻音,而那句撒娇式的‘我也不舒服’好像没在诓他。
陈延青抽出手,探到他额头,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体感温度上偌大的差异让他下意识偏过头去,“你发烧了?”
伏城怏怏的嗯了一声,“从岛上回来,烧到现在。”
陈延青本是心软,这会又完全褪去了,“嘴里还有没有点实话了,回来一个多礼拜,照你这么发烧,早该烧没了。”
伏城也不狡辩,嗯嗯了两声,在陈延青贴着沙发背起身的时候,顺势躺在了沙发上。
的确病态,陈延青下了沙发,垂头看着他,又觉得这人总是耍无赖,便一横心,“你躺着吧,我带他们去吃饭,回来前希望你能自己去医院看病。”
伏城还是没吭声。
苦肉计,陈延青笃定的想,这时候心软,这家伙不就得逞了,思来想去,决定不管了。
方便二老睡个好觉,陈延青在酒店开了间套房,吃饭的工夫唐萍还一直问伏城的事,陈延青通通用‘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说啊’给搪塞了。
事实上,关于这八年自己在感情上到底处于什么状态,陈延青是没有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的。
这些年,也不断的有人向他示好,也遇到过体己的人,甚至谢景瑞这样的人也会向他递出橄榄枝,但总是感觉不对,具体哪里不对,陈延青不比唐萍,他还没唐萍看得清。
一顿饭食不知味,送唐萍和老杨回酒店后,陈延青又去了趟药店,再回到家时,沙发上没人。
陈延青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禁不住哂笑,将退烧药扔在鞋柜上,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去。
先是安置了那只兔子,喂了点吃的,连着笼子放在客厅的茶几旁边,他还没打算放出来,至少得等送去宠物店洗干净,打完针再给它自由。
洗完澡出来,他又重新开了瓶酒,就着一杯酒窝在沙发里看了晚间新闻,打算睡觉时已经十点半了,关了电视回床上,还没掀被子就听见了一声呢喃——
“你终于困了……”
第62章 死喻的复活
一双男士居家拖鞋,一把牙刷,一个剃须刀,一条浴巾,柜子里的衣服排列整齐,床上有一个枕头,茶几上只有一个酒杯和一盒还剩三根的烟,沙发左侧扶手附近有惯性凹陷,他常年只睡这一个位置。
房子不大,卧室被一个隔断式的书架与客厅分割,伏城逛展览似的从门口到厨房,到浴室再到卧室,最后停在书架前,人的习惯很难更替,比如他还是会把要紧的东西摆在书架最上方,一罐新的大白兔奶糖,旁边是一个长方形的相框,那里头裱着一张略显陈旧的简笔画,画上的字还算清晰——
睡王子。
伏城将相框拿下来,指腹从玻璃上滑过,片刻后又不差毫厘的摆回了原位。
陈延青出门后,他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这会门外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他迅速逃进了卧室。
若解释成无意,想必聪明的26岁的陈延青是不会相信了,可他的确无意,无意在等待中发觉,陈延青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倒一杯酒,开着电视,待在沙发上的同一个位置,任由时间流逝。
等到后来,他真的有些困了,孤独无法苟同,他唯独想知道,陈延青的枕头怎么那么好闻。
“你生病了?”
陈延青就着掀开被子的姿势,居高临下的问。
“嗯。”
“你哪是生病,明明是精神错乱,”陈延青说着话伸手去拉他,“给我起来,洗澡了吗你就往我床里钻!”
伏城反将他手腕抓住,一用力,把人扯倒在了自己身上,“感冒了不能洗澡,容易加重。”
他还是烫的,陈延青挣扎间感受到他的体温,不自觉的卸了些劲儿,随后便被伏城见缝插针的挪了位置,停下来时正躺在他臂弯里。
为了防止他落跑,伏城用另一只手箍住了他的腰,才说,“真感冒了,我能骗你,我身体能吗?”
“谁知道呢。”
“那你别动,要是我发觉自己没生病,可能控制不住我的身体。”
陈延青在他这话里瑟缩了一下,因着他下半部分的身子也贴了过来,酥麻的胀疼感记忆犹新,短时间内,他不想再来一次。
“为什么赖在我这儿?”陈延青开口问。
“感冒了,走不动。”
陈延青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你这不是在追我,是在强迫我。”
“应该怎么追,像那个谢景瑞,请你吃饭,请你去我家,发信息不回就来家里找你?这些我不都做过了吗。”
“如果你没回来,也许再过两年,我真跟他在一块儿了。”
看不见他的表情,伏城又抱紧了些,“你们不合适。”
“你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合不合适我自己知道。”
伏城不语,将身子剥离开几寸,又抓住他浴袍后领子往下扒了些,在他表达抗拒之前,吻上了那处图案,“谢景瑞要是看见这幅图,会不会问你是什么意思?”问完又接着道,“你要怎么回答?是撒谎还是实话实说?”
陈延青动了下,将浴袍扯回了原位,仍旧背对着他,“我只是觉得好看,怎么,难不成你还要收我版权费?”
“不会,”伏城重新抱住他,用很轻但很郑重的声音告诉他,“你的就是你的,过多少年都是你的。”
那之后片刻,陈延青翻过了身,“那说说吧,过去的这些年,怎么算是我的。”
“我爸说你考到了江北,我头一年从新加坡回来,你大一,站在路边帮社团发传单,有个学姐给过你一杯可乐,那时候是你的。”
陈延青大概没想到他还真的回答起这个问题。
“第二次回来,是冬天,你刚下课,江北下了很大的雪,有个姑娘在你旁边摔了一跤,你走过了,又回去把人搀了起来,那时候也是你的。”
“第三次回来,隔了很久,你大三,在食堂排队买饭,手里拿着一本书,你放在餐盘旁边后去打汤,我看过一眼,第二十二条军规,那时候也是你的。”
“第四次回来是你毕业答辩,题目是On the revival of dead metaphor,死喻的复活,那时候依然是你的。”
越听越恼,又越强迫自己镇定,陈延青便追问,“那后来呢?”
“你念研究生那两年我没回来,我回不来,”伏城说,“我原来也觉得我做了一道选择题,在我妈和你之间,我好像没怎么犹豫的选了我妈,我得照顾她,帮助她,让她从巨大的债务压力下脱身。”
陈延青不做声,近距离的瞧着说话的伏城,觉得这样长篇大论的人太不真实。
“有人跟我说,要回香港就必须赚足够的钱,我起初其实也没什么概念,后来上了很多课,做了很多项目,每天做梦都是红色绿色交杂的曲线,看不到尽头的数字,和不断的做判断题,判断对了,能睡个好觉,看见你戴着耳机匆匆往教室里去,判断错了就要赔上几倍的代价,不断弥补,不断重来,”伏城的叙述到这里突然打住了,他看向陈延青,很无奈的说,“就这样,没完没了,抽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