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既然肯见我,想必,已经考虑好怎么解决这件事了。”说着,陆之远的脸色显见地变了变,显露出几分歉意,“我替我妹妹向宋总道歉,对不起!”
多少算是硬凹了点儿面子上的诚意出来。
不过宋蜜也不在意,她刀子都挨了,有没有这一句对不起,都改变不了什么。
疼,她可以熬,就怕伤口崩裂,重新渗出血来。
男人临出门之前千叮万嘱,让她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侧卧久了难受就慢慢转身趴着,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许轻举妄动,不许下床。
要是被他知道她走出了房间,怕是要生大气的。
所以出来这一趟,她怎么能不狮子大开口呢,“我想陆总也不会干巴巴地上门来道歉。”
“我要陆小姐手里的视频,和一份肝脏捐赠的承诺协议。”
陆之远顿时脸色大变!
宋蜜的前半句话,他早有预料,但是后面半句话,他是万万没想过的,“视频,没问题。”
“捐肝?”他直接问“难道你要我妹妹的肝?”
宋蜜看了叶昭一眼。
等叶昭代她把话说完之后,陆之远一口拒绝了,“这不可能!”
“就算肝脏可以再生,我也不会拿我妹妹的生命健康冒险。”
陆之远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很快的,宋蜜长睫一阖一掀,“那令妹,就等着坐牢吧!”
“陆小姐金枝玉叶,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家有佣人,出门有司机。”她轻言细语,仿佛在说一件寻常趣事,“牢狱之灾,铁窗生涯,别说年,陆小姐怕是个月都熬不下来。”
“身体健康当然重要,可,要是陆小姐实在忍受不了监狱里的生活,精神崩溃了,又或者是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之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陆总自己也说了,肝脏可以再生。”宋蜜维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由于不想多耗费一丝一毫的体力,所以此刻宋蜜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精致的仿真娃娃,美则美矣,空无灵魂,“就算签了这份协议,也不表示陆小姐就一定会捐出半块肝,医学常识,陆总自己打听。”
话说到这里,宋蜜不动声色地停下来,歇了歇。
陆之远显然在慎重考虑,脸色铁青,眉心都快拧出个川字了。
调整好了状态之后,宋蜜才说出了这件事的重点,“也可能这份秘密协议,根本就用不着。”
陆之远顿时一挑眉,“秘密协议?”
“对。”宋蜜接着说,“这份协议,在它被履行生效之前,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这件事,她必须要瞒着温律师。
这句话之后,陆之远反复看了她很久。
她从不以为陆之远是个蠢人,所以被他看穿了意图,也很正常。
果然,陆之远很快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诡异而暧昧,“看来宋总,是真的对我那位合伙人,好哥们儿上了心呢!”
“原来精明狠辣如宋总,也会对一个男人倾心付出到这个地步。”不知怎地,陆之远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很不舒服。
也因为他自己的这份不舒服,让他忍不住地也不想让别人舒服,于是用十分讥诮地语气说了一句,“该不会,宋总是故意挨的这一刀吧!”
他哂笑道“真人版的,为爱挨刀!”
宋蜜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精致木偶脸孔,听了这话,只管以最轻微的幅度,将唇瓣上下掀动,“陆总这是答应了?”
陆之远嘴角噙着笑,“我有不同的选择吗?”
当然没有。
因为陆之芝现在人还在派出所的小黑屋里关着。
陆之远能不着急吗?
这件事,还多亏了封爵。
宋蜜之前只是猜测,以温律师的为人,即便不是家世斐然,也必然出身于书香门第。
却也没想到,仅仅是一个看起来跟他年龄相仿的表哥,就能有这样厚实的关系。
两人对峙了几十秒之后,陆之远双腿一动,站了起来,“那就麻烦宋总打个电话,撤诉,我也好去接我妹妹出来,让她签了协议给你送过来。”
宋蜜应道“好说。”
等话音刚落,陆之远旋即拔腿往外走。
宋蜜已经很不舒服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叫住了他,“等等。”
很快的,陆之远闻声转过了头来,脸色却是相当的不好看,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宋总应该知道,得寸进尺,往往会带来反效果。”
宋蜜毫不怀疑,这句话,陆之远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只不过,她浑不在意,“我只是想到一件事,觉得有必要跟陆总通个气。”
她说的是,陆之芝口中反复提及的“那些男人”。
等她把话说完,陆之远从鼻腔里冷哼出一声,“我以为,宋总想是敢作敢当的,怎么,才挨了一刀,就怕了?”
“陆总倒没看错我,是我做的,我一定认。”宋蜜费力地翻动着嘴皮子,“不是我做的,我也绝不背锅。”
隔着一段距离,陆之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从坐下来之后,就始终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个坐姿,脸色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白,肌肤之下仿佛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很奇怪,明明是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看着宋蜜的脸,他竟然想到了一种瓷器。
琉璃盏。
月光下的一只白色琉璃盏,里头盛着清酒。
遥远,静谧,仿佛穿越时空。
脆弱而不可触碰。
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恍惚之下,女人一张毫无血色的唇又掀动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让我背锅的同时,把陆总当枪使,陆总要是真的不关心,那就当我是在浪费口舌。”
……
温宴礼绝没想过,自己会在酒店大门口碰到宋蜜!
——她不趴在床上好好休息,是要去哪里?
一眼之间,他眼底如龙卷风过境,卷起飞沙走石无数!
宋蜜也傻眼了。
本来以为他说了临时又有事情,可能要晚上六点左右才能回来,那就一定是六点左右。
结果现在四点都不到,他竟然就回来了。
——还竟然就这么面对面地碰上了!
一时间,宋蜜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遁进去!
再看一眼,叶昭已经把车子开过来了。
宋蜜站在原地,刚轻之又轻地做了一组深呼吸,还没想好怎么应对,男人就走到了她跟前,“你要去哪里?”
“你怎么回来了?”她动了动嘴角,想笑一下缓和缓和气氛,眸光一触到他山雨欲来的一双深眸,顿时便滞住。
她声音很低,“要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男人沉冷的语气仿佛能当场把人冻伤。
“生意场上的客户?战略伙伴?盟友?还是竞争对手?”温宴礼满目生疼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脸色阴沉得仿佛不用拧,就能滴出水来!
他紧赶慢赶,除了上庭的时候因为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他勒令自己强制性地将她暂时移出了他的大脑之外,其余看不见她的任何一分钟,他的整个身心就像是被愧疚和煎熬架在了火上烤。
反反复复不休。
结果她呢,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正常人,正准备出去谈生意?
多大的项目,比她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什么样重要的大人物,值得她吃着止疼片,熬着撕裂的剧痛,冒着伤口随时都有可能崩裂出血的风险,也要去见?
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站在这里跟她僵持。
明知道这种情况,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的普通女孩,根本不可能站得起来。
而她能做到,绝不是因为她比别人多了一层金钟罩,绝不是因为她有一身铜皮铁骨——她也不过是生生地受着,熬着,而已!
他全都知道!
也心疼肉掉了一地!
温宴礼知道自己应该第一时间转身蹲下去,帮她慢慢趴到自己背上,像昨天夜里一样,一步一步落脚极轻地将她背回去。
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慢慢地,一点点地帮着她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趴好。
可是,他怕的是,自己根本拦不住她!
结果不出所料,他很快就听到了一句,“那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哄他,“我保证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我吃了止疼片,现在都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