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阵一阵的颤,封景淮终于颤着手掀开车帘,浑身是血的白絮映入眼帘。
除了浑身的血,他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靠在车厢上。
封景淮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抓着车把滑到地上蹲着,不断喘气却一口也吸不进去。
身边眼快的人早已跑去叫了医官来,头发花白的军医官只是看了一眼,便无奈摇头请罪。
身体都已经凉透了,怎么救得活?
“王上。”楚阳跪着挪到封景淮身边扶住他:“切莫伤了身体,病才刚好,小公子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封景淮急速喘了好一会儿,终于哑着嗓子笑出声:“他怎么还会心疼,再也不会了。”
“王上。”
“他这是惩罚我,怪我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怪我送他离开。”
眼泪滴在袖上,封景淮继续自言自语道:“我这么久没见他,再见到,居然是这样。”
马车里两具尸体各靠一边,楚阳使了个眼色,一起回来的那几人赶紧上车将白絮抱下来,准备送进封景淮的营帐,
“别碰他!”封景淮疯了似的推开楚阳起身,将白絮抢到自己怀中,抱着跌跌撞撞进了营帐。
楚阳又安排人将竹屿的尸体抱下来,安顿在别处,赶紧跟了进去。
封景淮抱着白絮坐在塌上,捂着他胸前的伤口,呆愣的望着前方,眼泪却还在往下掉。
曾经活泼好动一刻也坐不住的人,如今就这么冷冰冰躺在怀里,封景淮怎么也不敢相信,白絮是死了。
他或许是睡着了,或许是在和自己生气。
才短短两日,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上,害小公子的人还没找到,王上千万要保重。”楚阳实在是怕他气坏了,只盼着仇恨能让他振作起来。
果然,封景淮呆愣的眼珠一动,转头看了看楚阳,哑声说:“言怜找到了吗?”
楚阳没说还未找到,点头说:“就快有消息了,王上别急。”
“絮儿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本王要亲手杀了她。”
“奴才……”
楚阳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风扑面而过,营帐内多了一个人。
秦川望着封景淮怀中的白絮,定睛片刻后摇头叹气道:“可惜,挺好一孩子,都怪遇上了你。”
“你是谁?”楚阳挡在封景淮身前:“来人啊!”
“别叫了,没人会来。”秦川一挥手,门口布帘掀开,外面所有人似乎都定格了,动也不动,
前线还在打战,军营并没有多少人。
“你想干什么?”楚阳问。
“我只是来欣赏封景淮痛失所爱的样子。”秦川低声笑起来:“如我所想一样,大快人心。”
“你是秦川?”封景淮搂紧白絮:“我和絮儿皆与你无仇,你到底想做什么。”
“无仇?”秦川冷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无仇!”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楚阳怕他出手,一直挡住封景淮:“你帮黎国攻城,此时又来看笑话,是为什么?”
“封景淮,父债子偿,要怪,就怪你那花心的父王吧。”秦川轻松自在绕着营帐转了一圈:“你说他要是死了还能看到,如今看到自己的王朝灭亡,百姓流离,儿子痛失所爱,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封景淮一愣,轻手轻脚将白絮放在塌上靠着,起身看着秦川说:“你率妖族帮黎国攻城,又用白絮将我引来中州,就是为了向父王复仇?”
“是!”秦川面目狰狞起来,眼中全是恨意:“他薄情寡义,骗我对他倾心,还联合捉妖师封印我,要不是我冲破封印时他已经死了,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呵!”封景淮笑了一声,同情的看着秦川:“父债子偿,是好一个父债子偿,可是你折磨我有何用,你折磨絮儿又有什么用,我不是封刑的儿子。你做这一切,不过是徒劳害命。”
“什么?”秦川狰狞的笑凝固在脸上:“你想骗我?封凛一共五个儿子,夺嫡中活下来的只剩你一个。你怕我报复,连爹都不认了?”
“你既然连夺嫡之争都知道,就该知道,封刑对他的四个儿子都一样,不宠也不打压,偏偏不喜欢我,任由我在毓秀宫自生自灭。我是被皇后带出毓秀宫,才得以苟活的。”
这些秦川当然查得一清二楚,什么都知道。
封景淮的生母只是个嫔,出生不好却长得漂亮,脾气还倔,被封刑看上纳进宫之后郁郁寡欢,并不得宠,进宫三年才有了身孕,生下孩子没多久便暴毙了。
朝中传言,王上因为不喜封景淮生母,因而也不喜欢这个儿子,所以才将他留在毓秀宫不管不顾。皇后膝下无子,为了夺权才将封景淮领到跟前抚养。
“秦公子。”楚阳弯腰行了个礼道:“你能查到的,自然是先王想让人查的,皇家私密,又岂是谁都知道的。”
秦川不语,封景淮又说:“我生父是平王封励,母妃进宫前便与父亲定下终身,后因母妃郁郁寡欢,父亲时常暗中探望,这才有了我。封刑知道后暗中下令处死父亲,还让人在我和母亲饮食中下药。母亲暴毙,我侥幸逃过一劫,却因为毒药缘故,从小身体不好,多病咳血,一直到遇见白絮才治好。你若不信,可以再去查。”
秦川如同被当头一棒,半晌都没回过神,只是不断摇头。
封励随母姓,他的生母是封刑的堂妹,俩人早已隔了几辈,在王族身份尴尬,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他死了,家里也不过是草草上报,连死因都没说。
却不想还有这样一段密辛。
“不可能,你骗我,我筹谋这么久,怎么会找错人。”
封刑只剩下一个儿子,若这个儿子也不是他的,那还能报复谁,还有谁能解自己的恨。
如果他真不是封刑的儿子,那死掉的这个孩子,岂不是平白被自己害死了。
他也是妖族,是个和自己一样,傻傻喜欢人类的孩子。
“此事太后再清楚不过,你若不信,同我回京细问。”
“哈哈哈哈……!”秦川捂着胸口声嘶力竭地笑,笑得蹲在地上还在继续笑,眼睛也红了。
封景淮望着他,不知道是该恨还是不该恨。
封刑为人如何封景淮再清楚不过,秦川也是可怜人。
秦川笑了许久,颤颤巍巍起身看着白絮,抹了抹眼角道:“我能救他。”
“什么?”
“他算是我害死的,我可以帮你救他。”秦川说:“言怜当年随父亲征战时受伤失了忆,是我找到她恢复了她的记忆,让她想起你,然后安排她回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该由我挽回。”
封景淮本已化作灰烬的心死灰复燃,惊喜地看着秦川,半天说不出话。
“他被捉妖师挖走了心,而你曾经长期用他的血治病,或许能与他融合,你若是愿意,我便以心换心,救他的命。”
“不行!”楚阳急忙道:“你又耍什么阴招。”
“信不信随你。”秦川转身就要走:“封刑死了,他的儿子也死了,那些他喜欢过的人,也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太后已是垂暮之年,我报复还有什么意思。你若是不愿意救他,那我便带着妖族离开。”
“等等。”封景淮叫住他:“你真能救他?”
“能,还有那个竹屿,我也能救。”
“好。”封景淮道:“竹屿因为我而死,而我此生唯一的牵挂,也只剩下絮儿和大燕,若是你愿意带着妖族离开,大燕自会获胜,我是死是活,已无关紧要,我只要絮儿活过来。”
“呵。”秦川苦涩笑一声:“若是封刑有你半分真心……。”
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你先救竹屿,我拟好传位诏书,便来找你。”
秦川看了看他,又看了白絮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王上。”楚阳还想出言阻止,封景淮笑着摇头说:“楚阳,你我明面上是主仆,实则是好友。你自小陪在我身边,难道还不了解我,若是絮儿救不活,我活着做什么?”
楚阳无法反驳,确实,若是白絮死了,他又怎么会独活,不过是多伤心一阵再郁郁而终。
“奴才……,奴才遵旨。”
“之前我已经交待过封凛。”封景淮从袖中拿出玉玺递过去:“带着玉玺和传位诏书回京,让封凛继位。”
楚阳抖着手接过玉玺,又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