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珩一直对自己这个叔父客气有加,是以一向碌碌无为的靖王,突然觉得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于是托大去劝说司马珩,可恰逢那日司马珩不悦,便冷声将他驳了回去,并暗暗敲打他,莫要琢磨些有的没的,过自己快活日子就是。
靖王仿佛凭空被打了一耳光,本就心情郁闷,郑楚玉还在他耳朵边煽风点火,说:“王爷好歹是陛下的叔父,陛下怎能如此这般。”
靖王便更觉怒火中烧,怒骂道:“小儿狂妄。”
后又因靖王想将自己女儿许给沈淮,却被拒绝一事,靖王对沈贵妃亦颇有微词,前些日听说司马珩要立沈荞为后,洋洋洒洒写了千字奏报,希望司马珩不要鬼迷心窍,可奏报甚至未到司马珩身边,便被打了回来,内阁那边说:“陛下吩咐,后宫不需他人插手,所有关于立后选妃乃至皇嗣的折子,全都打回。”
这是防止旁人对沈荞立后之事指手画脚呢!
好几日,靖王都怨气颇重,觉得自己这个叔父当得窝囊,更觉得司马珩儿戏,非明君之相。
恰巧郑楚玉明里暗里说,今上便是路走得太顺了,以为诸事都在掌控之内,哪日摔两个跟头,便长记性了。
靖王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只是为了让司马珩知道,他这皇位,还远远没有坐稳呢!
只是他没料到司马珩反应那么快,更没料到他会冒着城内百姓恐慌的代价大肆搜捕,以至于刺客躲无可躲,他亦不敢妄动,都没来得及处置刺客,刺客便被抓起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刺客抓了又放,如今甚至不知对方供出去多少,又是因何被放。
郑楚玉只好安慰道:“那刺客知道的甚少,想来供不出来什么,王爷放宽心就是。”
靖王眉头仍是紧锁,“你说得倒好听。”
他此时才发觉,自己做了件极蠢极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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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珩在一旁品茶,他将自己关在殿内已经三日了,沈荞这几日人都在承贤殿,仿佛又回到了司马珩不在敬都的日子,后宫沈荞独自尊大,谁见了都是毕恭毕敬的。
只是无数人过来明敲暗打地问他:“求娘娘给个明示,陛下到底如何了?”
沈荞气定神闲地摇头,“尚不便透露,各位做好自己的事就是,莫要给陛下添乱才是要紧。”
自然亦有人不怀好意地告诉她,若非是因为立后之事惹了众怒,陛下不至于受伤。
沈荞只是听,端着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
只是这会儿也忍不住问了句司马珩,“陛下到底要干什么?”
不会是在搞人心态吧?
司马珩放下茶盅,笑着挑了下眉,“你亲孤一下,孤就告诉你。”
沈荞最近常被他猛不丁来的一下梗住,这会儿更是忍不住翻白眼,“陛下爱说不说。”
司马珩瞧她生气了,便拉住她往怀里带,似是妥协道:“好了,孤亲你还不行?”
说着,他低头,扣住她的脖颈去亲她。
沈荞愣了好几秒种,然后才无语道:“……陛下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合着都是他占便宜呗!
司马珩扶着额头笑起来,笑得异常畅快。
第七十四章 完结章 (上) 心系你
笑完, 他才正经说了句,“皇叔孤不能动,他背后的人不论是谁孤都不想动, 孤既然不动, 便只能让他们自己动。”
沈荞偏头思考片刻,刺杀选在午阳大街本就雷声大雨点小, 靖王大约也知道不会刺杀成功,但当时暴雨, 情况不明, 司马珩又装得这么像, 这会儿估计一边以为司马珩在谋算什么, 一边又担心真的伤得严重。
若真伤重,甚至出现生命危险, 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储君待立,沈氏一枝独秀, 司马珩此时倒下,朝臣的反抗将变得没有丝毫的意义了。他们并不想将司马珩拉下来, 他们只是不想被司马珩单方面压制。
所以靖王和他背后之人, 最近应该着急得很, 急于探知司马珩的具体伤情。
大约也没料到司马珩会来这一招, 反倒让刺杀显得无意义了。
这几日公孙则守在乾宁宫, 整个敬都的巡防都增添了数倍有余, 沈淮病重养伤, 朝臣想指责沈荞把持皇帝意图不轨都没由头。
众所周知公孙则乃陛下之人。
可若是司马珩并未伤重,最近这一系列的举动,怎么看都透着捉摸不透, 谁也揣度不到他的心思,便是沈荞也只能模糊猜到司马珩想掌控局面而已,具体他要打压谁,整治谁,丝毫看不出。
听他这样说,沈荞倏忽觉得,不是看不出来,而是他真的也没打算去打压谁整治谁,靖王愚钝又胆怯,身为先皇唯一骨肉至亲,若是受怂恿干出蠢事,司马珩若下手整治,轻了不足以服人,重则令人诟病。
皇室本就人员凋敝,对自己的皇叔下狠手,难免落话柄。
而背后之人,既能做出这等事,不惜拉靖王垫背,可见谋算之深,未必能彻底打压。
且朝局未稳,司马珩一直在平衡各方,此时打破平衡,对他亦是没有好处。
所以如今他大约是要明进实退了。
沈荞颔首道:“陛下还是要小心。”
司马珩瞧她神色,便知道她懂了,有时他真是觉得好奇得紧,若说她聪慧,确切是聪慧的,可那聪慧中掺杂的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又叫人疑惑。
司马珩倏忽勾了下她的下巴,问道:“你说你只识得几个字,怕不是诓骗孤的,孤瞧着你同你父亲兄长,一点都不像。”
沈淮耿介忠直,沈无庸博闻强识是个奇才,都是天资过人之辈,可沈荞却不同。
有时觉得她普普通通,可更多时候觉得她又叫人捉摸不透。
沈荞微楞,她自然是不同,她同这世上所有人都不同,她常常觉得文明的进程伟大而不可思议,二十多年的现代生活里,虽然她并不是一个优秀的人,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片场龙套小演员,没有上过很好的学校,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可是二十年里,耳濡目染过的东西太多太多,法律和秩序,文明和礼仪,民主和自由……几乎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
这是时代天然馈赠她的珍宝。
从来这个世界到如今,从不能接受到如今变得坦然,调整心态,维持内心的秩序,对她来说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但仔细回想,大约是因为,她遇到的是他。
他是一个明君,不是暴君。
沈荞一直觉得自己不幸,可如今却觉得,她一直都很幸运。
沈荞轻笑,看向他,含糊道:“有何不一样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司马珩微微挑眉,疑虑并未解开,却也未再追问。她出身本就普通,便是父亲熟读诗文,却在她出生便离开了,同兄长相依为命数年,食不果腹的情况下,焉能安心读书?
可是他从遇到她,她便同旁人不大一样。
沈荞并未多解释,因为不想骗他,可说自己穿越而来,过于离谱了。
司马珩也未多问,除非必要,他并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尤其对沈荞,他一向拿她没有办法,所以对她的情绪向来敏感。
她不喜欢被掌控,她喜欢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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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楚玉亲自去提审那刺客,他原本打算同此事撇清干系的,可沈叙之这两日总是若有似无地跟他对着干,还有李冢,看他的眼神常常透着捉摸不透的意味。
此二人乃司马珩座下不可撼动的忠臣,是以郑楚玉总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两个人似是发觉了他的动作,甚至得了陛下的某种授意。他无意得罪皇帝,此事更多想要隐到背后去,也自认做得很周到,但不知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他原本还算镇定,可这几日的山雨欲来,让他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靖王委实不堪大用,少不得他要亲自来审。
王府的偏院里,黑漆漆的杂物间里头窝着个身形不高的男人,便是那刺客,约莫三十余岁,原本在大牢就被折磨得伤痕累累,容湛下手并不狠,但足够毒,他精神几近崩溃,从大牢里被放出来,面对靖王,竟出奇地平静了。
此时看到郑楚玉,瞳孔缩了一缩,似是意外,又似是惊恐。
郑楚玉那刻薄的脸上,露出一丝叫人发瘆的笑容来,他蹲下身,轻声道:“若我没记错,你已是伶仃一人,但是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过继给了乡下的……”说到这里,他不说了,只是看着刺客,笑容慢慢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