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得到了项目负责人的青睐,还能拿到知名教授的推荐信,方南为什么要中途放弃?
是因为自己?
他不用问,因为他已经从方南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
两人同居快三年,很少发生过真正的矛盾与争执。这确实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毕梓云和他争吵,然后把他赶出了卧室。
方南实在是没有其他去处,只好在沙发上凑合着过一夜。
他耐心地和毕梓云解释了一晚上,自己选择不去英国的原因。
毕梓云现在已经大四下,马上就要毕业工作。他如果想当律师,毕业后就需要先从实习律师开始干起。
实习律师的工资很低,如果他这次去了英国,或许能用奖学金抵消学费,但机票住宿什么的还是要自掏腰包。他们俩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钱,一下子拿出大半积蓄出国,毕梓云一个人留在国内,还是刚入职场的新人,接下来的半年会过得非常艰难。
“我们现在的房租,包含水电费,一个月就算四千。”方南说,“小云,如果我真的出去了,你当实习律师,每个月会入不敷出的,你知道吗?”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想办法。”
毕梓云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其实除了经济上的限制,还有一些重要的原因,他没打算告诉毕梓云。
这次交换期从今年六月开始,到明年一月结束。如果他真的去了英国,他会错过毕梓云的最后一场校园音乐会,错过毕梓云的毕业典礼,也会错过毕梓云初入职场的日子。
他俩并不是什么特别讲究仪式感的人,但爱人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日子,他一个都不想错过。
两人僵持不下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达成共识。毕梓云重重关上了卧室门,没让方南进门睡觉。
敲了几下卧室门,小云还是怎么都不开。方南叹了口气,坐回客厅的沙发,看着窗外的夜空出了会神,接着拿起钥匙走下楼,买了几罐啤酒回来。
后半夜,毕梓云顶着一双熊猫眼,抱着小天才打开了卧室门。
客厅里热得要死,方南却连空调也忘了开,躺在沙发上合衣睡着了。茶几上放着几罐喝剩了的啤酒,方南的手垂落在沙发边缘,喝完酒后睡得很香。
放下怀中的小天才,毕梓云蹑手蹑脚地坐到了熟睡的方南身边,拿起方南喝剩了一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又苦又涩,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完全习惯酒精的味道。
方南曾经有一个篮球梦,后来因为强直性脊柱炎而被迫搁浅。
他也曾经有一个和方南一起考上大学的梦,因为方南的生病休学而宣告中止。
他们的人生充满着各种各样的遗憾,但最后还是一路走过来了。
独独这一回,他不想再让方南留有遗憾。
方南靠在沙发上,毕梓云靠在方南的肩上,小天才靠在二爸的膝盖上,他们都闭着眼睛,睡得很沉很沉。
窗外的天空渐渐翻起鱼肚白,又是一个新的白昼。
一周后,在交换项目报名截止的前一天晚上,学院收到了方南的交换报名表。
报名表后附带着全额奖学金的申请书和国外教授的推荐信,在众多候选人中,方南以杰出的学术履历,接近满分的语言成绩和遥遥领先的绩点脱颖而出,成功获得了这次科研交换的机会。
就在方南拿到出国名额的第二天,毕梓云也收到了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二面通知。
高考后的那次离别,他们对前途一无所知,却仍然义无反顾地和彼此许下约定,奔向了远方。
2014年的那个夏夜,离开南方小城前,他和方南说,再见。
后来,过了365个日日夜夜,再见变成了久别重逢。
即将迎来的第二次离别,他们虽然隔着东西半球,距离更加遥远,却仍然不足为惧。
因为相爱的人一定能够再次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小城南瓜要变成出口南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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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一八年秋
方南搭乘航班飞往英国的前两天,毕梓云突发奇想,和方南一起去爬了翠微山,想去山顶的灵光寺求佛祈福。
两人爬山爬到一半,石景山区下起了瓢泼大雨,恰逢工作日,上山的长阶前后都没游客,更没卖伞的小贩。方南只好脱下身上的运动服,撑在毕梓云头上,带着他往山上跑。
景区的雨越下越大,光凭一件单薄的外套完全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雨幕。暴雨如注洗刷过连绵山峦,渐渐大到能盖过人声。
毕梓云在方南耳边大声喊话,水滴不断沿着方南的下巴淌下,滴入脚下的泥土。他顾着给毕梓云挡雨,一路上手忙脚乱,没听清毕梓云在说什么。
冒雨朝着山顶百米冲刺,两人终于找到了一座可以避雨的庙宇。拧干外套上的水,他们同时抬头,看着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对方。
先没忍住笑的还是毕梓云,虽然全身上下也湿漉漉的,但头一回见到方南那么狼狈的样子,他还是靠在廊柱下笑得灿烂。被毕梓云的笑声所感染,方南微微别过头,嘴角也有了弧度。
拜完佛烧完香,雨渐渐停了。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牵手下山,任着雨后山风吹干身上的水渍。
回到家,毕梓云仍然精神抖擞,方南却被淋感冒了。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收拾好行李,坐上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他的鼻塞还在很严重。
临上飞机前,毕梓云给他在机场买了好几只通鼻塞的薄荷吸入剂。却因受到机舱气压的影响,这东西的功效在飞机上微乎其微。
方南留学生涯的开端,是人生中呼吸最困难,最难熬的九小时飞行。
而导致他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毕某人在他下飞机后立刻打来了视频电话慰问。两人在视频里斗嘴,争论到底是方南出门不带伞错在先,还是他毕梓云出门不看天气预报错在先。
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平时连提都不会提一句,更别说争论地停不下来了。方南心里跟明镜似的,毕梓云一直在这里吵吵嚷嚷,其实就是为了故意装作自己没事,试图减淡离别的伤感。
毕梓云还在用辩证法纠结上山这事到底谁对谁错,突然被电话那头的人打断了。
“小云,”方南说,“你别难过了,要好好的。”
毕梓云马上停住了话头。
他抬起手背,蹭了蹭发红的鼻尖,对着视频里的男朋友笑:“嘿。”
方南果然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猜中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他其实可难过了,但就是脸皮薄,不想承认。
挂了方南电话,毕梓云抱着小天才回卧室补觉。方南在飞机上的九小时,他一直盯着航班软件的实时航线图,上个卫生间都用跑的。
小天才在二爸怀里打了个哈欠。
爸爸跑出国了,家里只剩下二爸和自己,小天才照样每天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往前过。
方南离开的第十五天,六月下旬,P大交响乐团在大礼堂举行了最后一场毕业音乐会。经过乐团老师的悉心指导,毕梓云的小提琴演奏水平在这四年间又有了质的提升。
这次盛大的谢幕演出,和沽南一中的校庆表演一样,都由他全程担任乐团的小提琴首席。站在指挥台正下方,舞台的最中央领奏。
这次演出,毕梓云找同学全程录了录像。
方南离开的第一个月,七月初,P大举行了2018届本科生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毕梓云穿着学士袍,接受了校长的拨穗,从在读生摇身变成了毕业生。典礼结束,社团和系里的同学聚集在学校各个标志性景点,互相拍照留念。
男朋友不在身边就是方便,毕梓云合影的时候来者不拒,男男女女学弟学妹一起上,各种姿势换着拍。
临近下午,毕梓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去西校门口取东西。穿着厚重的学士袍,毕梓云在烈日下一路跑到校门口,校门口站着名美团跑腿小哥,手里捧着一大束太阳花和一只戴着学士帽的鳄鱼玩偶。
“请问是毕先生吗?”跑腿小哥走上前,“这是方先生给您订购的毕业礼物,请您签收,祝您毕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