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豫一进门,老夫人便沉声道:“陈妈妈是按我吩咐办事的,你不必罚她来打我的脸,大可直接来问罪我”。
齐豫摇头,“孙儿不敢,孙儿罚陈氏并非为这事,是因为她在祖母面前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老夫人看着齐豫,“难道你不是为了寻那女子,才同顾家退的亲?”
“自然不是”,齐豫神色严肃,“是因为顾雪枝她伪造了母亲的书信,诓骗齐家”。
原来齐豫母亲确实与顾雪枝母亲交好,当年也订下了二人的亲事 ,但顾雪枝当日为了与齐豫再续前缘拿出的书信,却是伪造的,为的只是让齐豫相信二人成亲是对他母亲最大的慰藉。
老夫人听完,叹了口气,“就知道他们顾家没一个好东西,当初那顾雪枝同我说五年前的退亲是她父兄的决定,她无权置喙,我竟然还信了她”。
“如今看来,这门亲事还是退了的好”。
齐豫点头,“祖母说的是”。
老夫人继续道:“陈妈妈搬弄是非是该罚,不过她有一句话没说错,你对你那侍妾是宠得太过了”。
齐豫皱眉,“祖母放心,孙儿的事孙儿心中有数”。
“有数你就不会二十了还不娶亲,你自个儿去看看,京城里那些公子,哪个会二十了还不娶妻”。
“你怎么宠你那个侍妾我不管,但今年你的亲事必须要定下来”。
见老夫人态度坚决,齐豫眉头紧皱,林南霜那边还没有安抚好,她多半还打算着离开,若在现在娶亲了,她指不定要如何同他闹。
齐豫按了按眉心,不得不承认林南霜对他的影响太大了,大到有时候他觉得一辈子不娶妻,就这样同她过也是可以的。
老夫人命门外的老嬷嬷取来了画像,“你那么宠你那个侍妾,那些世家贵女是绝不愿意嫁进来的”。
“依我看,就从家世低些的那些人家里,选个性子软和的,能容得下人的姑娘,婚后只要你别做到太过,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夫人说到这里,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齐豫听罢,面沉如水,许久没有说话。
夜晚,林南霜用好膳后,齐豫才从春晖院回来,见初露拿着药盒要给林南霜上药,便接了过来。
齐豫坐到林南霜身侧,见她左脸红了一片,不复原先的细腻白敬,心中一紧,温声道:“过来一点,我给你搽药”。
林南霜偏过头,看着窗外挂在树梢的明月,并不理会齐豫。
齐豫心中叹了口气,捏了捏林南霜的小手,“下午让你受委屈了,今后不会了,以后哪怕是春晖院的人叫你过去,你也不必理会”。
齐豫见林南霜冷着张脸,仍不说话,便命人将陈妈妈押了进来。
陈妈妈被两个仆妇轮流掌嘴,脸颊红肿,夹杂着一片青紫,形容十分狼狈,一见到林南霜立刻跪下来求饶。
“怀薇姑娘,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才冲撞了您,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我一命”。
陈妈妈说着便开始自扇耳光,两手往自个儿脸上招呼,下手十分狠厉。
齐豫见到这场景面不改色,只同林南霜道:“她让你受此侮辱,现在一一还回去”。
林南霜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妈妈,只觉得悲哀,沉默了半响,最后只摇了摇头。
齐豫见状挥了挥手,示意将陈妈妈拖下去,接着叫进来了一个嬷嬷。
“这是钱妈妈,自幼看着我长大,你身边缺个得用的人,正好调来伺候你”。
钱妈妈恭恭敬敬地对林南霜行了一礼,一点也无伺候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的委屈。
初露在一旁则有些惊讶,要知道陈妈妈和钱妈妈虽然都是齐豫的奶娘,但是钱妈妈一直是在羽宣院里伺候,比陈妈妈得脸的多,齐豫竟然直接给了林南霜。
初露心中感慨,下午若是有钱妈妈跟在林南霜身边,肯定能拦住陈妈妈,林南霜也不必受辱了。
林南霜眼睛盯着地面,一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齐豫看了她一会儿,视线移到旁边的初露身上。
“你下午跟着怀薇,怎么没有拦住她们?”
初露“扑通”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连声告罪。
齐豫不为所动,直接命人将初露拖下去掌嘴。
林南霜闻声终于有了动静,“初露只是没有拦住,你不要迁怒于她”。
林南霜说罢,又拿了瓶药膏给初露,初露见齐豫没有说话,忙接下药瓶退了下去,顺便将门关上了。
齐豫握住林南霜的手,“一个下人受伤了你都记得关心,就是对我不冷不热的”。
林南霜抬眼,齐豫一双长眸漆黑如墨,似有璀璨的星辰点点。
林南霜不语,并非生气,相反是有些惶恐。之前齐豫无论如何,她都是心如止水的。
只是下午在春晖院,她不得不承认,陈妈妈那一掌落下来之前,她心底是有一丝企盼的,企盼齐豫会来,因为先前每一次,齐豫都来了。
后面听到齐豫的声音,林南霜心底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后,她却有些害怕,她向来都只靠自己,这次却……
月光如泻,洒在窗前,齐豫取了膏药,轻轻抹在林南霜的脸颊,眼睫低垂,眸色意味不明。
林南霜抬眼看他,心中有些动容,问道:“你用晚膳了吗?”
齐豫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嘴角微翘,低声道:“没有”。
“那快去用膳吧,我的伤不严重”。
齐豫捏了捏林南霜的小巧的耳垂,“我以为你会说你要给我做”。
林南霜低头想了一会儿,“那我明天熬好汤给你送去书房,你不许说难喝”。
徐定一直侯在廊下,见齐豫出来了忙跟了上去,“公子,可是去外书房?”
“不必了,先传膳”。
徐定应是,意外地发现齐豫心情出奇得好,一点也没这些日子以来的烦躁和不虞,整个人都很愉悦。
徐定回头看了一眼林南霜的屋子,见里面已经熄灯了,心道也就只有林南霜能让齐豫心情忽上忽下了。
几日后,林云休息,便来看了林南霜,见林南霜正在绣香囊,不禁新奇地拿起来看看,最后摇了摇头。
“姐姐你的绣工太差了,如果想要香囊找我绣就行了,不必劳心费神”。
林南霜笑了一下,林云也太耿直了。不过并非她想绣,只是齐豫点名要她做的,她不想让他失望。
前几日,秋风将林云的卖身契和编户送来了,林南霜拿着林云的编户看了半响,忽然就明白了为何齐豫不用林云的卖身契要挟她。
因为只要林云在定南侯府,她就不可能像之前那般不管不顾地跑了,即便她带着林云跑了,也要考虑一路风餐露宿,林云跟着她东躲西藏就是在受罪。
林南霜现在说不上对齐豫是什么感觉,像夏日傍晚斑斓的天空,明亮却又隐晦。
这些日子,二人一处,林南霜拿着话本子在看,齐豫就在一旁看文书,并不说话,却多了几分默契。
十日后,林南霜坐着马车先去了香料铺子,见铺子生意不错,便敲定了接下来要进的香料,接着去了云雀街。
林南霜从玉器铺出来后,正巧碰见了江初月,便打了个招呼。
江初月面色不似之前那般,眉间似有淡淡的哀愁,“怀薇姑娘,上回没有先知会你一声,就带你去见元大哥,实在是我的不是”。
“无妨”,林南霜知道江初月并不知她同元放之间的过节,便没太纠结此事,邀请江初月一道去天香居用午膳。
先前几次,二人见面,江初月总会同她说些江府的事,今日不知为何,林南霜觉得江初月好似有些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道:
“江姑娘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便是元放让你说的也无妨”。
“不是元大哥”,江初月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定。
“是关于齐世子的”。
林南霜一怔,江初月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为何会忽然提起齐豫。
林南霜手捏了捏腰侧的小荷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江初月眼睛盯着桌上的菜肴,一口气说了出来。
“昨日父亲来告诉我,定南侯府来提亲了,说……说齐家相中了我,愿喜结连理”。
“哐当”一声,荷包坠落在地,里面的玉簪碎成两段。
林南霜苦笑一声,昨日齐豫的话还萦绕在脑海里,素发的竹簪旧了,齐豫非要她亲自去替他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