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楠能让他跳么?七层楼高,摔下去必死无疑。然而离着还有十来米远他追肯定是追不上,当机立断给手机拽出去砸中毒贩的脑袋,生给人从围栏边砸了下来。
整个行动中没有任何警务人员受伤,唯独罗家楠的手机殉职了。事后罗家楠找庄羽报销买新手机的钱,结果庄羽一推二六五,说重案组的行动管控不在自己的职责之内,手机钱他得找老贾去报销。给罗家楠气的,当场掀了庄羽的办公桌。谁不知道老贾是铁公鸡一只,拿铁刷子都刮不出渣子的主——报销肯定没戏,八手的警务通有的是,随便挑一个拿着用去。
这回祈铭问罗家楠是怎么摔的,罗家楠说是下车的时候没注意,手机直接脸着地,然后腻呼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祈铭没深究,手头还有一篇专业文章 没写完,距离截稿时间点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有时候罗家楠看他半夜不睡觉坐电脑前头敲稿子,会埋怨他接的工作太多,当然出发点是心疼他透支身体。
深奥的医疗专业知识罗家楠搞不明白,他就知道祈铭长期用眼不好,又不肯去做手术,暴盲的频率越来越高。以前三两个月犯一回,现在隔三差五就得来那么一次。反正只要一看祈铭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定住了,那肯定是看不见了。可他说服不了祈铭做出决定,毕竟有可能面临终身失明的人不是他自己,说再多也是一切往好处想的那个结果。
不过祈铭至少还是听了他的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熬夜。今天是没办法,反正罗家楠不在家,没人在耳边碎碎念正好安心写稿。
窗外雨声渐弱,阿强默默的转到祈铭脚边,扫走一根落在桌脚边的黑色长发。放在旁边充电的手机亮起,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来自未知发件人的信息。祈铭点开那条来自林阳的消息,看到对方发了张截屏图片给自己。看起来是发布在某个论坛上的回贴,内容是一串完全组不成单词的字母——【librxnlooklpkhzloozlq】。
这是……祈铭将这串毫无规律的字母打到一个新建的文档上,随后打印出来。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一组用凯撒密码加密过的移位字母,在这种加密法中,每一个字母代表的都不是其本身,而是按照英文字母表顺序移位后的某一个字母。破解的方法其实不难,比如右移两位,那么这串字母中的L所对应的原始字母是J。难点在于,不知道加密者给这串字母移动的位数,只有找到其移位规律才能破解出来。
林阳显然是知道答案了,不然不会在汪洋般的网络信息中独独挑出这样一条发给他。至于为什么让他自己来解密,很快那边给出了答案——【我破解这个用了两分四十四秒,看你用多久】。
盯着那张打印纸思索片刻,祈铭稍稍皱起眉头,然后回复了一条语音消息给林阳,发送时间距离林阳发来图片的时间点不足两分钟——
【以后不要再发这种东西给我了,我不想看】
TBC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很快, 林阳将电话打了过来。尽管人不在国内,但他依然时刻关注着事情的走向。凯撒密码是那个之前发照片坐标的账号发的,翻译过来便是当初破坏者劫持祈铭时留下的那段电影《七宗罪》的台词——
【if you kill him, he will win】
“他这么做意在向我表明身份, ”林阳说, “我记得这个细节FBI并没有向任何人公开过。”
“实际上有关我案子的细节, FBI从来没向媒体透露过一丝一毫, 他们要确保我活着, 并且以后不会再被骚扰, 否则我的律师会告空他们的年度预算。”
“所以说,你的命挺值钱。”林阳适当的幽默了一下,随即正色道:“有没有想过是既得利益者买凶杀人?毕竟‘精利’靠这个赚取中介费。”
祈铭表示否定:“没有既得利益者, 如果我死了, 我名下所有的信托基金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划归给帮助白血病儿童的慈善机构,另一部分会进入我的母校,普林斯顿大学的奖学金池。”
“你居然没上哈佛?”
“教学氛围不同, 普林斯顿大学更专注培养研究型人才而非政商名人,那里的本科教育全美排名第一。”
“听起来不错。”
作为一个小学肄业全靠自学成材的人,林阳曾经很向往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听教授讲课。女儿托妮娅就读于帝国理工学院,为了能见到女儿,他跑去学校应聘了清洁工的工作。院方的招聘负责人看是个亚裔中年,以为他是打黑工的,不愿承担被移民局盯上的风险,拒绝聘用他。直到他表示可以不要工钱、能让他在楼道里旁听教授讲课即可,又听他可以流利的使用英、法、意大利等语言,才勉强给了一周的试用期。
他很珍惜每一次能看到托妮娅的机会, 却不敢上前相认,只能远远的注视。在托妮娅的认知里,亲生父亲是个为了和平事业而献出生命的职业军人,而非一个罪行累累的职业杀手。多年以来,胆怯这种感觉几乎已经被他遗忘,可亲眼看到女儿的瞬间,所有炙热的期待都被胆怯所压制,他不能破灭孩子心目中那个完美的父亲形象,绝对不能。然而现如今不得不去面对了,薇拉怀孕的事总该给托妮娅一个交待,要不万一将来托妮娅有样学样来个未婚先孕,得把他和薇拉愁死。
不,他发誓,只要他活一天,别想有渣男能碰托妮娅。另外希望老二是个男孩,最好是能继承他满身的本事,这样即便他不在了,世界上也有个人能不求回报的保护薇拉和托妮娅。
简直是操碎了老父亲的心。
“你还没和孩子说清楚么?”祈铭问完忽觉自己这么说像是再催人家,于是补充道:“我没催你的意思。”
难得听到林阳叹气:“内人的意思是慢慢来,唉,毕竟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这边罗家楠找了技术部的同事帮忙追踪账号动向,如果有任何情况,我会立刻通知你。”
“好,保持消息同步。”
挂断电话,祈铭放松身体向后靠上椅背,手机轻抵下巴,与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无声对视,寂静令夜幕中的环境更显空灵。多年前被袭击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他独自一人伏案工作,空旷的褐石楼里只有古老座钟的嘀嗒声和纸张翻动声音;那个人是何时站到身后的,他居然毫无觉察;只记得不经意的一瞥,漆黑的电脑屏幕上映出了一张只有在万圣节时才会看到的邪恶小丑面具;而在恐惧感占据大脑之前,他已然失去了意识。
眨了下眼,他又在窗玻璃上看到那个小丑面具悬浮于半空,猩红邪恶的笑容,算不上强壮的肩膀,一双戴着黑色乳胶手套的手,缓缓扼住他的脖颈。
“懦夫。”他已然学会直面幻觉,“有本事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蓦地,扼在颈间的力量消失了,面具随之隐入黑暗。
—
DNA检测结果证实,火灾现场的骸骨确实属于付梅。接到警方的通知,她丈夫带着女儿隔天下午就到了,想看遗体,可惜没什么能看的。
丈夫姓殷,看衣着打扮和面相绝对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五十多岁的年纪,面上却是沟壑丛生,皮肤和陈年油浸的核桃一个色。女儿殷秀三十多岁的模样,体态丰腴,说话粗门大嗓,配上那双瞪起来圆滚滚的眼,进重案组办公室就给一屋子人都吼愣了——
“我妈怎么会死哩?么子球货干滴?图个甚哩!”
苗红挑眼看了看这位姐姐,没吭声。刚和罗家楠去机场接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先是跟接机大厅里嚎哭了一通,惹得来来往往的旅客和接机人员纷纷驻足围观;然后车开半道又说尿急,非让罗家楠靠边停车,跟机场高速上蹲车门后头解手。
听她爸说是属虎,看来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虎妞。
“大姐,您先别——”欧健端着两杯水迎上前,话还没说完差点被喷一脸吐沫星子——
“你叫谁大姐呢!”
被殷秀那铜铃般的眼一瞪,欧健顿时噤声——什么情况?这年头叫人声大姐都能挨骂?
“秀儿啊,么大声说话,咱是来求人哩。”老殷头末末哀哀的出声,听口音陕甘交界的地方。他转脸看向刚自我介绍是负责人的陈飞,表情凄然:“领导,我就这一个婆姨,说么就么哩,您可得给我们这一家子人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