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刚刚还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中学生不知为了何事起了争执,双双拍案而起,横眉冷对,剑拔弩张。
“陶茹芸,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个东西,要断就断,谁不断谁他妈的就是蜡笔小新家养的癞皮狗!”小男生毫不示弱,无比强硬的道。
这一幕,让汐汐看得目瞪口呆,周序赶紧在汐汐耳旁火上浇油:“啧啧,触目惊心啊,桃源梦碎啊!”
回到家,周序翻出相册,指着他当年的高中毕业照,无限感概的对汐汐道:“第二排最左边那个就是她,我的小情绪还是影响了自己,那年连个大专也没有考上,只好去复读,她倒是够了线,委培上了一所地区师专。人哪,这一辈子长着呢,当年以为的了不得的大事,现在看来,也真就是个小情绪而已。 ”
周序又从箱底拿出一张旧报纸,道:“这是我刚参加工作时,在三江晚报上发表的文章,当年是为学生早恋这个话题征文,我的投稿被采用了,题目是:美丽的错误。估计是文章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编辑:少男少女的恋情再美丽,也是个美丽的错误,无论有多么美好的借口,错误终归是错误。”
过了十来天,母亲对周序说,你给丫头讲的那些,她都写到了日记本里,最后几个字,美丽的错误,她写的特别大。
周序笑着对母亲说,你把心放肚子里吧,汐汐没事了,真的。
青春期确是多事之秋,“美丽的错误”过去没多久,汐汐突然又对流行音乐有了兴趣,尤其喜欢专唱摇滚乐的潘洋。
周序有台二手电脑,汐汐央求周序下载了不少潘洋的歌,回家就放,什么大山里撒个野,浓烈,野马的泪……好几十首,循环着放,弄得周序脑子里一天到晚全是那种沙哑的嗓音。
汐汐从没主动要过什么,这回,她想要个Mp4。
她奶奶坚决反对,说会影响学习,汐汐很伤心,说,别人的孩子都带手机上学,而我,什么也没有,天天戴个土得掉渣的电子表。你俩这辈子失败了,就非得逼我死读书,一点爱好空间也不给。
奶奶气坏了,抄起扫把要揍汐汐,周序见状赶紧拉她跑出门。到了街上,周序给她买了个蓝色的精致的Mp4,花了470块钱,汐汐高兴坏了,爱不释手。
回来路上,周序对汐汐道:“你没有妈妈,所以爸爸一个人要尽俩个人的责任,但我从没觉得辛苦,相反,我很快乐,因为爸爸可以陪着你一起长大,这种美妙的经历并不是每一个父亲能够幸运的拥有。也许别人的父亲老来时的回忆是事业的成功和多金的荣耀,而我呢,却是你成长过程中所有有意义的瞬间,这会让我感觉到一种千金难买的幸福和满足。”
汐汐边摆弄MP4边道:“老爸,我是不是连累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上清华的,将来赚好多钱给你,你总说喜欢大海,那我就在海边买大房子,接你和奶奶去住。”
周序摸着汐汐的头道:“丫头,我喜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句话,并不代表一定要住在海边,那只是一种心境罢了。我还爱读桃花源记爱钓鱼,难道你就要陪老爸隐居钓一辈子鱼呀。”
汐汐笑了,周序接着道:“还有,我们羡慕考上清华的孩子,也不一定代表非要你考上清华呀。让你好好读书,只因为读书是你这个人生阶段唯一值得做的正确的事情,虽说条条道路通罗马,但有飞机头等舱坐,总比你狗刨式的游过去轻松写意得多。以你的资质,稍稍努力,一本院校应该没有问题,如果说考上清华就能坐喷气飞机去罗马,能上个普通一本,坐绿车火车晃荡去也挺好。”
汐汐收起MP4,仰起头很严肃的道:“老爸,你说话做事太太太正经传统了,能不能学着洒脱点,做点疯狂的事。 ”
周序好奇的问道:“什么疯狂的事,说来听听。”
“比如一起去看场演唱会好不好,潘洋同志五月十八号将在三江体育中心燃遍全宇宙。”
偶像
热爱清静的周序很讨厌潘洋那听起来像发情的藏獒在耳边咆哮的嘶吼声,但他不敢公开而强硬的反对汐汐,毕竟喜欢摇滚乐手并不是什么滔天大罪,而他一直在汐汐面前自诩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家长楷模。
所以,他该采用何种有效的伎俩令汐汐摆脱对潘洋的盲目崇拜呢。
周序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八个字,他冷静分析了一下,汐汐看完演唱会的后果,无外乎有两种,一是叶公好龙,见到真龙后反而激情退去,重归理性与平静。二是陷入更加痴迷,更加疯狂的追星境地。
周序特意在网上找了些潘洋现场演唱视频来仔细研究,他惊讶的发现,不只是嗓音,潘洋的长相也和藏獒有异曲同工之处,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如果没有刘德华那样的鹰钩大帅鼻,想要长年累月牢牢勾住那些花季少女如云一样飘忽不定的心还是很有难度的,周序顿时心中有了底。
闯入虎穴的代价不算低,周序在网上订的票,花了八百多块,位置在外场正中。母亲心疼得要拿拖鞋抽周序,周序说买都买了,就当是带她去见见世面吧。
汐汐兴奋得头天晚上只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第二天依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张牙舞爪。父女二人提前半小时赶到体育场。道路边,广场上,到处是手里握着大把门票的“黄牛”,能把月亮都吆喝哭的凄凉打折声此起彼伏,估计有些“黄牛”连底裤都要赔掉了。周序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就应该在现场买票的,至少能省两百块钱。
身边有大学生在殷勤的推销荧光棒,周序买了一根给汐汐,汐汐又要了个闪光牛角戴在头上,乐呵呵的摆着她认为很酷的姿势让周序拍照留念。
演出即将开始,可内场仍然空了三分之一,大场空了一半。
一切并非想像中宇宙燃烧般的热烈,汐汐眼神中流露出不过如此的落寞和失望,周序强压幸灾乐祸的喜悦,假惺惺劝道:“”体育场坐满了能有七万人,内场还能坐一万人,你瞧,现在看台上大概有一半,三万多,内场六七干,加起来怎么也有近四万人了吧,这要是在体育馆,早就人山人海,山呼海啸了,所以,一般人还真不敢在体育中心开演唱会,那些有胆量去北京鸟巢唱的,都是天王天后级别的人中翘楚。一个二流歌星能招来这么些人,也够壮观的了。”
拖延了十来分钟,演唱会终于敲起锣儿打起了鼓,潘洋没有过多的废话,搂着电吉他直接跳起来开干。体育场上荧光闪闪,随歌而动,然而,在东一堆西一堆疯疯癫癫的青年才俊之中,有位大叔看上去十分奇怪和与众不同,因为他在如此激动人心的氛围中竟然睡着了,直到潘洋摔碎第三把吉他时才醒来。
“爸爸,我觉得这个动作一点也不酷,能有什么代表意义呢,或者只为了炫耀他很有钱。”看来,汐汐很反感潘洋小丑般的哗众取宠,毕竟,摔吉他并不就等同于摇滚精神。
“这代表他很狂躁,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倾向,以后谁做他媳妇谁倒霉。而且,摔个水货吉他根本不能证明他有钱啊。”周序呲牙咧嘴的道,他越听越觉得如坐针毡,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等演唱会结束了再醒来。
“都摔第三把吉他了,为什么不能证明他有钱呢,网上说他用的可都是价格不菲的高档货。”汐汐不服气的道。
“那么好的吉他怎么可能三两下就摔得稀烂呢,不信咱出门去买把三百块的吉他,豁出去了也往地上使劲摔,保证质量比台上小潘同学祸害的那把好。”
汐汐不吭声了,当潘洋开始摔第四把吉他时,汐汐摇摇头,说了句:一而再,再而三,形而上学,何必呢。
果如周序所料,在近距离观看了偶像真身两小时后,潘洋的高大形象在汐汐的心目中如同扎了小洞的汽球慢慢瘪了下去,家里那种撕心裂肺的噪音也逐渐少了起来,直到完全消失,周序终于再次感受到了温馨家园应有的宝贵的宁静,母亲欣慰的说,谢天谢地,我的心脏终于不用天天架在火上烤了。
周序在三江兼职开起了“摩的”,好兄弟史晓明则在深州打算做专职
的士司机,热心肠的老村长听说史晓明的理想后,马上摘下房梁上吊着的几斤腊肉去了儿子家。第二天,已升任区交警大队掌门人的儿子把父亲和腊肉原封不动的送回了家。老村长告诉史晓明,交给市出租车公司三十万,就可以上岗,孩子,大伯只能帮你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