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刑事案件,那就好办得多,只不过鲁晓风的死因充满了大众喜闻乐见的黑色幽默,九环自然不想因此成为三江乃至全省全国人民街头巷尾的谈资,所以,在缪总的极力运作下,这桩谈不上有多风流的风流韵事,终于实现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宏伟目标,苏克也侥幸躲过了蹲班房之苦。
死罪得免,活罪难逃,缪总对苏克的厌恶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不想再看见他一分一秒,于是,苏克自由了,不用随大江倒流回杳无人烟的源头,三江就是他的自由王国,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必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苏克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了家,那件丑闻没有上头条,顾榕自然无从知晓,她只是奇怪丈夫为何突然变成了恋家的好男人,天天守着她和女儿,一口一个“亲爱的”叫着,这让顾榕的忧伤立即被受宠若惊所覆盖,受宠若惊后产生的喜悦会带来一种劫后余生感,她很庆幸前些日子抵抗住了绝望的诱惑而有没从窗户跳下去。
“公司的缪总亲自找我谈话,让我在厢州继续呆三年,工资给涨到了一万块,结果被我毫不犹豫的严词拒绝了,我说我不想错过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工作和高薪都没有家庭重要。缪总苦口婆心的劝了我一个上午,眼看达不到目的就恼羞成怒的开骂,我肯定不干啊,我是谁,我是铮铮铁骨的苏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女人能骂我,老娘,老婆和丈母娘,所以,我也不客气,狠狠回敬了这个没有素质的老妖婆,结果你看到了,我又成了活泼可爱的待业小青年。”
苏克知道什么样的理由能一箭双雕,既能打动女人柔弱的内心,又能掩藏自己充满荒唐的无耻。苏克承认此前的交易很无耻,但他不会为无耻而羞愧,为什么要羞愧呢,那不过是出人头地的一种方式,一种手段而已,这个世界到处是他这样的男人,不管是大义凛然的政客,还是口若悬河的律师,或者是道貌岸然教授……应该有很多人做过他这样的交易,而且,他们的交易很可能会更加无耻。
女人的抑郁其实很容易治愈,有时只需要男人一个亲密的拥抱,或者一句甜得腻人的情话,更别说像苏克这样,从早到晚,逮着机会就搂妻子一把,亲妻子一口,那些富有诗意的情话,长着翅膀源源不断的从他口中飞了出来。
这是黑暗结束,黎明到来的时刻,顾榕感觉整个宇宙现在都归她所有,那种她苦苦寻觅的,比生命更可贵的东西不再遥不可及,因为那东西就在她的怀里,苏克像孩子一样躲在她怀里的同时,也把那东西带来了。
顾榕父母的喜悦一点也不比顾榕少,女婿对他们好不好无所谓,只要他能回归家庭,对女儿一心一意,他们就心满意足了,两位老人认为这是他们向神仙虔诚的祈愿起到了效果,为了感谢诸神并强化这种效果,他们在买菜的时候打听到离菜场五里地有座大明寺,从此便不辞辛苦的每日步行前往寺中烧香敬佛还愿,即便是电闪雷鸣、刮风下雨也从不间断。
苏克的母亲却很有些恼怒,儿子太没出息了,一万块钱的月薪都不要却非要在家守着生不出儿子的小媳妇,一大家子的人,五张口吃饭,却没有一个人出去赚钱,这种一拖四的啃老她承受不起也接受不了,儿子完全脱离了她设计的人生轨迹,她不能放任不管。
她认为儿子不求上进的根源还在顾榕那里,她看过封神榜,所以顾榕在她眼里变成了那个媚惑君王的狐狸精妲己,就在她忍无可忍准备向顾榕兴师问罪时,苏克的父亲带回来了一则好消息。
知子莫如父,苏克的父亲才不相信儿子的那套失业说词,他也不认为这是儿媳的错,但事已至此,做为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他必须为儿子寻找个出路,否则的话,苏克他妈一定会把家闹得鸡飞狗跳,即便是躲在煤气里的灶王爷也会被她揪出来斗个体无完肤。
幸运的是,他有个好战友,好在哪里呢,一是和他的关系很好,二是那人有个好女婿,好女婿的路子很广。
就这样,通过好战友的好女婿,苏克的父亲为苏克谋得了一个去吴北省植物研究所基建处上班的差事。
虽然月薪只有两千,虽然没有正式的事业编制,但苏克仍然感到欢心鼓舞,他能预感到他的人生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过年期间,钱老板给马勇打过几次电话,希望他年后能回公司上班,马勇都说再考虑考虑。
正月十五,在钱老板的苦苦哀求下,马勇终于答应和他见上一面,在得和钱老板如此求贤若渴只是因为甲方那边的压力时,马勇突然感觉到了苦涩和侮辱,他果断的拒绝了钱老板,并准备离开。
绝望的钱老板发出了简单明了的威胁:“以后走夜路的时候要小心点。”
马勇冷静的转过身,拨开头发,露出那两道长长的伤疤:“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再乎再死一次并拉上个垫背的。”
钱老板连退了好几步,刚才还是凶神恶煞般的眼神立刻变得惊慌失措。
面具
正月初九,孙依莲去五福城进货,带回来两大包春装,还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妞妞。
“我又遇到那个扁担了,他说家里的老人在年前相继去世,妞妞没有人管,他只好再次把孩子带在身边,重新靠挑扁担讨生活,街上那么乱,孩子那么小,我实在不忍心,就把孩子先领过来了。”在周序面前,孙依莲说话时总低着头,永远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母亲挺喜欢孙依莲的,她曾不只一次暗示过周序,你还年轻,终归是要再找个人的,只要那人能对汐汐好,心地善良,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后来见周序没有任何反应,母亲索性把话挑明:“我觉得小孙还是很不错的,长得好看,心眼也好,她把汐汐宠上了天,衣服、玩具、奶粉,天天给孩子买,而且专捡贵的买,从没有断过,孩子也亲她,比对你都亲。”
“别瞎说,老妈,我把她当姐看的。”周序皱着眉头道。
“大你两岁又有什么关系,女人大一些更会心疼人,当然,她文化层次没你高,共同语言得靠后天培养,但搭伙过日子又不是对对子,你看她做事多麻利啊,一顿饭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炒的菜也好吃,你要是娶了她,准保能享一辈子福。”
儿子娶了两任媳妇,两任媳妇都死了,年纪轻轻就死了,这让表面上坚强的母亲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背着周序不知流过多少眼泪,最后只得接受儿子命硬克妻的现实,她以去庙里祈福的名义问来孙依莲的生辰八字,并拿到街上给算命先生算,算命先生说她很旺儿子,这让母亲生出了新的希望。
“汐汐是个女孩,没有娘带着会很可怜的。”母亲坚信,孙依莲肯讲出生辰八字,就已充分表明她是乐意嫁给儿子的,剩下的,只要说服儿子就行了,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大家人其乐融融,舒心畅快的生活场面。
“妈,我一个人就能守护汐汐的童年,更何况,我从来没觉得戴瑶离开了我们,否则,她怎么可能连个道别都没有呢。”
戴瑶,这个给过他甜蜜初吻和完美冲动的女人,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越来越思念她,因为思念是那样的痛彻心扉,所以他拒绝接受命运如此不讲道理的安排,更不接受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既然爱起来轰轰烈烈,分别又怎能轻描淡写,他想不通,他不服气,他不原谅,这么久了,他一直在等待着戴瑶来跟他解释,解释她为什么要轻易和骄傲的离开他。等待是苦涩和沉重的,但同时也是纯洁和高尚的,等待会成为他精神世界的贞洁牌坊,而戴瑶完全值得他立起这样的牌坊。
周序的话,让母亲很惊讶,也很担心,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戴瑶己经走了有些时日,笼罩在儿子身上那悲伤的结界必须要打破,否则他永远也走不出来。
“周序,不该发生的毕竟已经发生了,戴瑶……”母亲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儿子的眼睛在左顾右盼,二郎腿在剧烈的抖动,右手在不停的揉着鼻子,她太熟悉这些动作了,这代表儿子正处在无可抑制的烦躁和对独处的极度渴求中,这个时候,她对儿子说的每一句话,只能在他心里激起最微不足道的小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