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建造师(12)

史晓明惊魂未定,他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山下流淌的洪水,轻声道:“他在厕所里,刚才脑袋一片空白,没想起来。”

沉默片刻,潘得录盯着史晓明道:“就说他一大早出去巡视公路了,听见没有,这对你好我好,对他更好。”

史晓明机械的点点头,此刻,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

在近乎于光秃秃的山顶,近乎崩溃的呆了一晚,第二天,雨小了很多,洪水也渐渐退去,他们从山的另一面攀了下去,省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凭着双腿往城里艰难跋涉。

于泥泞中,连滚带爬的走了整整一天,在傍晚时分,他们总算进了城,找到了工程指挥部。

吃了点东西,换了身衣服,稍微缓过劲后,潘得录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山洪暴发,项目部被抹去了,施奇去察看现场时,被洪水冲走,凶多吉少。

公司的意见,让潘得录继续留在岺阳,等待三江来人处理后事,史晓明可以先行回来。

通往三江的铁路已被冲垮,稀沥沥的雨时下时停,去三江的班机停飞,只有坐汽车了,史晓明已如惊弓之鸟,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搭驴车走他也愿意。

路途很长,史晓明的身边是个精致而有气质的少妇,这让他的心情不至于再糟下去。

少妇比较健谈,主动与史晓明拉起了家常,有那么一段时间,史晓明甚至忘记了这场可怕的洪灾。

前排有俩个男人站起来,中年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其中一人,拿着一红一蓝两枝铅笔和一张纸条,纸条有姆指宽,另一人大声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游戏于人间。各位朋友,好玩的游戏即将登场,又解闷来又发财。要问如何发财法,且看。”

那铅笔的男人右手握住红蓝铅笔,左手卷起纸条,从上往下去套两枝铅笔,一会套蓝笔,一会套红笔,套了会,把纸条一裹,问:“猜猜我套的蓝笔还是红笔。”

另一人道:“我看是红笔。”

持笔男人慢慢打开纸条,众人一看,果然是红笔,俩人哈哈笑了会,道:“这是我们永城人常玩的游戏,永城好赌,天下皆知,红蓝铅笔是最容易玩的一种,今儿过来出差,有缘相识,就想带给大家分享一下,图个热闹。光猜不好玩,像是小孩子玩躲猫猫,我们永城人要来就来带彩的,五块十块,千儿八百的都可以下,猜中了,一倍还你,猜不中,就当请我哥俩喝个酒吧,不知岺阳人有没有这个豪气。”

寻死

一个穿军大衣的老农走到后排,他让那男子再展示了一次,然后道:“这有啥难的,考眼力呗,俺压个十块钱的。”

男子接过人民币,拿纸条快速套了起来,红、蓝、红、蓝……套了十几下,他把纸条一卷,双手高高举起,问:“刚才套中了哪个。”

他的动作起初是很快的,但最后这几下似乎变慢了些,就连史晓明也看清了,套的是红铅笔。

老农憨憨道:“嘿嘿,俺看准了,是红的,别耍赖啊。”

那男子打开纸条卷,果然,套的是红笔。

男子利落的给了老农二十元钱,又开始套起来,旁边那男的大声问:“还有下注的没有,还有没有。”

史晓明身边的少妇从包里拿出五十块钱,挥舞着道:“我押,我押五十。”

老农又下了十块钱,这回,史晓明瞪大眼看,看得分明,是套中了蓝笔,他悄声对少妇道:“好像是蓝的。”

这回老农还是猜红,少妇说我赌蓝的。

打开,套的是蓝色,男子没收了老农十元钱,又给了少妇一百元,扎扎实实的票子,引起车厢内一片骚动。

第三次,除了少妇和老农,又有三人下注,这回老农押二十元,少妇押了一百元,其他三人都是十元。

也不知是车行驶不稳,还是那男子喝了酒,他最后套那一下,似乎又慢了半拍,史晓明这回又瞧准了,套的还是蓝笔。

当然,众人也看准了,全押的是蓝,结果,男子总共赔了一百五十块钱。

少妇挥着两张百元大钞,乐得合不拢嘴,她对史晓明道:“小兄弟,那俩傻子好像喝多了,作了送财童子,你也玩几把,赚点外快,不赚白不赚。”

史晓明有些心动,他兜里装着八百元钱,指挥部给的,说好听点是路费,说难听点是压惊钱。

赚钱的渴望,让周序摸了好几遍荷包。但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样去赢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的钱,相当于骗,是不道德的行为,思想激烈斗争了一番,他最终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嗯,自己是要做大事的人,绝不能贪图这些蝇头小利。史晓明对于自己的决定很满意。

见史晓明不愿参与,少妇似乎有点失望,客车里已经有一小半人参加了红蓝铅笔的游戏,众人下的赌注也越来越大。

可就在这时,那貌似憨厚的傻男人时来运转了,每每看着他似乎套中了红或蓝,打开一看,却总是相反的结局,只有老农还在赢,其他人都在输,少妇输了大约两千,还不算最多的,有人一把下了三千,也是输了进去。

越输越想扳本,有人输光了钱,把手表和项链都抵了,少妇面红耳赤,戒指押上,还是输。

史晓明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他套中的是红笔啊,咋松开手就变蓝笔的呢。

少妇可怜兮兮的央求史晓明:“小兄弟,小老乡,帮个忙吧,借我点本钱翻本,你不也是回三江么,我家就在汽车站附近,到了三江,钱马上还给你。”

史晓明劝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那运气不如收手,损失会小点。”

少妇见史晓明不肯借她,竟捂着脸哭了起来。史晓明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忙道:“大姐,千万别哭,我借你还不行么。”

史晓明借了她五百,少妇破涕而笑,道:“如果赢了,咱们平分,万一输了,我回三江就还你。”

一把一百,十几把下来,少妇赢少输多,刚借来的五百又输了。

史晓明叹息一声,安慰少妇道:“钱是身外之物,就当是买个教训,以后可别轻易玩这种游戏了。”

话音未落,一直赢钱的老农突然喊道:“司机,停一下,我家就住这村。”

客车缓缓停在路边,门开时,老农快速下了车,随后,那俩个永城男子也跟着跳下去,就连史晓明身边的少妇也站起了身。

“你不是到三江么,这还离得有十万八千里呢。”史晓明很是惊诧。

“我有亲戚住附近,去看看她不行么。”少妇脸若冰霜,不耐烦道。

史晓明慌了:“那你欠我五百块钱怎么办。”

“谁欠你钱了,唉,你这小伙子不要乱讲话,你说说,有谁看到了。”

周围的人默不作声,刚才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两枝笔上,可能也确实没有人留意到少妇借钱的事,就算有人留意到了,估计也不敢出头。

少妇拿着包就往门口去,史晓明拉着她,道:“你还我钱,还我钱再走。”

少妇大叫:“耍流氓啊,有人耍流氓。”

刚下车那俩男子转身又上来,其中一人抓着史晓明的衣领,发了声狠,就把他拖拽下来。

这时,车门轰然关上,大客车逃也似的跑了。

就在路边,俩永城男人加上那老农,开始疯狂的殴打史晓明,史晓明被揍得三魂出窍,最后瘫在地上近于昏迷。

完全清醒过来时,那三男一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史晓明艰难的站起身,吐出口中的血块,擦了擦脸上的泥,再一摸衣袋,不由得大骂起来,他剩下的钱也全被掏走了,一毛钱也没给他留下。

史晓明木然坐在公路边,此时此地,真是叫天天不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总算明白过来,那三男一女根本就是一伙的,什么红蓝赌局,完全就是骗局,四人在车上演了一出大戏,骗了小半车的人。

也许,那个客车司机,还有其他少数人知道这个骗局,但他们要不就是胆怯,要不就是事不关已,没有人发一声提醒。

相对其他被骗之人,史晓明是最惨的,人家好歹还在车上,即使饿着肚子也能悲伤的到家,而他呢,身无分文,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就是乞讨也没人给他施舍啊。

自己这么个不中用的人,真不如像施奇那样,光荣的倒在洪水里,还能捞个因公殉职,家里得个抚恤金啥的,也算报答了父母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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