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清澈又澄亮，就好像世界所有污秽肮脏都躲不过那双眼睛。看着这样的季静，齐谌张口欲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季静也看着他，想要听听他的说法，他看了齐谌很久，突然问，“你这样，把我放在一边，故意让我想你，然后才过来逗逗我，再离开，再过来逗逗我，好玩吗？”
齐谌下意识反驳，“不是这样！”
见他回话，季静突然就绷不住表情了，平静的面具碎裂，他嘲讽地笑了一下，扬起嘴角，“你今天放学跟徐嘉嘉她们说了什么？是不是让她给你打电话约你出去，好让我再体验一下被‘欲擒故纵’的感觉啊？！你看我这么白痴，被你甩得团团转，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啊？！”
说到最后已经成了低吼，齐谌定定地看着他，“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哈。”季静一把揪住齐谌的领子，“少露出这种被错怪的表情了！你想否认吗？孬种，敢做不敢当！”
齐谌与季静对视，季静眼神凶狠，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齐谌握住季静的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挣脱开，他的手牢牢箍住季静的手腕，眼神认真，“小静，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啊？”季静怒气未消，却被齐谌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得莫名其妙。
“我承认，一开始对你做那种事，还有那个约定，都是我考虑不周全。”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但那已经发生了，我也不可能忘掉，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季静冷笑。
“静哥，你从来没有过那种感受吧。”齐谌也笑，“我呢，我是一个没有喜欢的东西的人。一开始还好，但是突然某个时刻，我发现我身边所有人都对一样东西有着狂热的喜欢，那样东西或许是游戏机，或许是娃娃，或许是书，或许是电视剧，或许是动画——可我没有。我掏空心思去想，陪他们接触所有他们喜欢的东西，我表现得很好，我跟他们一起玩游戏看书，好像完全乐在其中，但只有我知道，我不喜欢那些，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从那时候起就觉得，我像是孤立在人群中的小孩子，周围是很高的壁垒，我爬不过去，别人也进不来。”
“……我也说过了吧。”季静显然不是第一次听齐谌说这种话，他不耐地皱眉，却没有打断齐谌的话，“那只是你接触的东西不够多，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东西，你就是没有找到而已，就这么简单。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啊。”
齐谌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落寞，但却很坚定，“不，不是的，我自己知道。”
“你他妈有完没完啊，少转移话题了！给我继续说！再追究也没有意义，然后呢？！”季静踢了齐谌一脚，试图挽回两人的吵架氛围。
齐谌挨了一脚，老实道，“然后啊，然后我就很紧张啊。”
“你看，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喜欢什么的经验，我这样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我知道，静哥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不确定自己的感情，也不确定静哥你对我的感情。我想要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关系的做法，我很珍惜你，不想要失去你。”
“静哥。”齐谌试探性地挪了挪位置，离季静更近了一些，“我喜欢你。”
听了这句话，原本沉默的季静突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所以你就做出那些事？想着就算到时候是你误会了，你不喜欢我，或者我不喜欢你，你就可以用期末考这个当作借口？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不是误会，我是喜欢你。”齐谌并不否认季静提出的假设。
季静面无表情，心里涌上怒意的同时，难过失落的情绪一同泛起，怎么压也压不住。他在齐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暴起一拳揍在了齐谌脸上。
齐谌吃痛地倒吸一口气，他撑起身，听见季静的声音，“你那才不是喜欢。”
“静哥？”齐谌不解。
“告诉你吧。”季静的口吻很好心。
他逆着光，脸上挂着笑，那笑容却给人的感觉悲伤无比。齐谌心里涌出一阵阵不安，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想要阻止季静，却听到季静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根本不会放我在一边让我自己瞎想，也不会舍得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选择做出这个举动开始，就亲手断了你喜欢我的这个可能性。你喜欢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齐谌愣在原地，他呼吸急促，心脏也像乱了跳动频率。季静站起来，“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静……”齐谌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季静打断，他背对着齐谌，“滚啊！”
“……”齐谌沉默下来，好一会，终于转身关门，跨过矮墙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离开后，房间里的季静又独自站了一会，然后才缓慢地坐到椅子上，拿起笔开始写作业。
第15章
深夜的街道安安静静，夜空漆黑如墨，星光闪烁。
季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似乎能失眠到天亮。
肚子再次咕咕叫了出来，季静都不知道这是今晚第几次肚子抗议了。他很饿，但又很懒，不想起床去找东西吃，最令他头痛的是他睡不着。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凌晨2点27分。
很好，距离他上一次看手机只过去了4分钟，可他却觉得过去了4个小时。
大概是觉得反正睡是睡不着了，还饿得很，季静终于决定不再这么干耗着，而是起床去楼下找点东西吃。
下到1楼，他打开客厅的灯，抬头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季静一惊，心脏瞬间像是要冲破喉咙跳出体外。
“我操……”他脱口而出，看清是谁后才冷静下来，“爸，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季文安闻言抬头看向他，他没有带眼镜——眼镜被取下放在茶几上——看起来与平时有些不同，季文安轻轻笑了一下，脸上是驱散不尽的憔悴和疲惫，“我想点事情，你不也没睡？”
“……我饿了。”看着这样的季文安，季静沉默了好久，才这样说道。
季文安便起身，戴上眼镜，“那我给你下碗面吧。”
说完他走到厨房，开灯，拿食材准备给季静煮面。季静倚在墙边看季文安忙忙碌碌的背影，突然开口说，“爸，我没那么想上大学。”
季文安动作一顿，不知是不是季静的错觉，他总感觉季文安听到他的那句话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像是更担心的事情没有被季静发现的庆幸，因此也就可以稍微放松地谈一谈季静所忧虑的事情了。
季文安笑了下，说，“你不想上……那也得你能考上大学啊。”
季静难得有些脸红，他支吾道，“啊，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我上不上大学还另说呢，你不用操心我的学费——再说了不是还有一年吗？干什么这么拼。”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季文安甚至差点没听清。季静已经长大了，少年正处青春期，虽然他并不叛逆——季文安一向疼爱他，单亲家庭也让季静早早懂事，但——他也已经不再是那个能看着爸爸，脸不红心不跳地表达出自己的关心的小孩子了。
季文安手里的鸡蛋愣是没有敲下去，他干脆放下鸡蛋，转身对季静说，“小静，过来。”
“？”季静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刚说完，就被季文安一把抱住。
季静一怔，季文安开口，话里带着点满足的欣慰的笑意，“没怎么，爸爸抱抱你。”
两个人平日里都不是在意身高的人，季文安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季静已经长得比他高了。他又笑了笑，摸了摸季静的头发，“怎么一下子就长得比爸爸还要高了。印象中你好像还是个小不点，又吵又闹地，嚷着谁谁谁是坏人，欺负同学，要去揍他。”
“……爸。”季静有些窘迫，他虽然跟季文安很亲，也很爱他，但是他长大后，两个人就很少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了。他觉得有些不适应，又觉得季文安的拥抱温暖极了，让他有些贪恋。“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都忘记了，您怎么还记得。”
季文安便笑笑，松开了他。季文安似乎从这个拥抱中汲取了什么勇气，他一下子精神了很多，神情还是疲惫的，眉眼间却带上了点难得的活力。他转身继续敲鸡蛋，想给季静煮没煮完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