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细想她准备冲进里屋,却被个肥硕的婆子拦住了,正是那到处说烂媒的陆二娘子!
“哟,姑娘,怎么才回来!您今日嫁了沈家二公子往后倒是极有福分享的哟!”陆二娘子正手拎着大红手帕站在门外拉着她笑个不停。
那手帕里的脂粉气熏得呛人,叶柳杏人在气头上:“谁同你说我要嫁人了!多管这份事扰旁人清净,怎的不把你女儿嫁去冲喜!”
她眼见得养父母拉着他们亲生的小栓子,叶妇掂量着荷包,里头装的沉甸甸的问都不用问,定然是银两!
她只觉头晕目眩:“娘!多少钱你就把我卖了!”
“哟,闺女,这话说得,五十两银子多一些,你嫁去沈家过的是二少夫人的日子,咱们家跟着你得了福嘞,你弟弟还要上学堂,日后再成亲的。”
“什么意思?”她眼里沾了泪:“五十两多...拿我去换个你儿子的光明前程?娘。”女孩还是跪下了,她祈求母亲:“求您了,女儿早已心有所属,不能嫁过去旁人,陈家长子说要娶我为妻,您让我如今嫁去守寡...求您三思,别,别留我过去办丧...”
叶妇不情愿撤回身子,嫌弃又鄙夷:“你敢背着爹娘儿女情长?陈家穷成那样你也敢嫁?能为我们家带什么好处?我养你那么大可不是让你想着外头的!”
“娘...我,可以上镇上纺织,还能清早奔山上去伐柴,我...”她抽泣着跪步往前挪,祈求一丝希望。
“你嫁去沈家已经是说好的事的事情,两全其美!”
“不....没说好,我..我不知道的...您没和我说哪怕一声....”她垂泪似乎也没有用了。
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别人都看不见,糜说:“你瞧,我说的哪有半句假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女儿家又是捡来的,拿来那么多要求,真是晦气!”叶妇抻着袖子捂鼻,屋内有股腐烂的味道。
“不,我不...不能....”
绝望的姑娘站起身没有任何预兆地直往墙柱子上撞,剩的是一片眩晕。
“真是的,见笑了诸位。”叶妇干笑着,陆二娘子不知回什么好,倒也是跟着干笑。
两个沈家丫鬟中的灵巧的的一个本来在看这场热闹,她忽然怔了一下,瞳色混沌,复而清明。
“阿糍?”另一个丫鬟唤她。
“噢,无事。”阿糍上前一步摸摸自己的手背,心里窃笑,对面前的人族们说了句:“今夜是要赶时辰的,请让我们为二少夫人梳洗换上吉服,以免误了时辰。”
“请。”
“诶,二位姑娘,不用换里衣了,披个外面就行。”
“是。”
不是撞了重物眩晕了就能死的,叶柳杏只觉额间发痛,一摸却没摸着血迹连撞的口子都没有。
“别摸了,我消的。”糜出现在她面前。
她也算是被吵醒的。
“沈家这是将红喜白丧一同办了啊!”
“哟,前几日才听得,叶家那柳杏真要嫁去给沈家老二那短命鬼冲喜啊?不如嫁给我呢!”
“你这莽夫出得起那银两?听陆二娘说了,五十两银子,后来还多添了呢!”
“两日前死的是那肺痨啊?先在才去说结个姻缘有份,这哪是缘,分明是要那姑娘的命啊!”
“五十两?那叶家老蹄子哪得来的福分!养个女儿还得了银两!”
“哼,养的女儿当工具卖出去了,养他家那小栓子,我倒要看要养出个什么名堂来!”
“看来这沈家庶子也不是被重视的,你们瞧那花轿,多寒碜!”
.....
糜掀开花轿帘子去看外面丑恶,柳杏才发觉现在入夜了,村子里爱看热闹的,这个时辰还出来看她出嫁。
夜半唢呐响,吹得人心凉。
叶柳杏正盖着大红盖头坐在那顶材质不怎么好的花轿里。
她悄悄从里衣摸索出枚不大的玉佩,攥在手心里,指尖打颤。
“叶姑娘,你回答一下我,冲喜,冲的是谁家的喜?”
“沈家的。”
“那谁去冲这份喜啊?”
“柳杏。”
糜坐在一边,掏出一只柳杏见过的尸手,掰下一根食指塞进嘴里咀嚼:“你怎的如此消沉?我说了,来救你的,你愿不愿意啊?”
柳杏心有疑虑,她不愿如此伤人:“你别想了....不能残害旁人性命...该成罪过的...”
“我挺讨厌你们人族,是分辨不清,罪过论不断,有罪都自糟。”
叶柳杏没说话,手里那玉佩会散发温度,暖意绕过指尖。
她心里想着郎君未归,满脸愁容。
“我的叶姑娘..”窗帘子再次被掀开,是沈家的丫鬟,脸白,黑夜里吓了柳杏一下。
“何事?”
“前边可就到府了,按规矩你不能走正门,得从偏门入府。”
“嗯。”
柳杏听见声乌鸦报丧似的传唤:“二少夫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杏身为人类时的过去
☆、死嫁(五)
“她将永远困在梦魇里,直至成魔。”
怎么还带上他了..
---现今沈府湖中亭内
宋锦年一番反问,叶柳杏没出声,只用帕子掩面泪落而无言。
“咕噜咕噜...”
顾念耳尖,有阵船桨推水的声音,从哪发出来的?
底下?来了!咦?这是要从底下撞上来?还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他的手被宋锦年扣着,情急之下便拽过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来。
“阿念...你拽我作甚?”那阵妖铃胡乱作响。
人是扯过来了,可两个男子的重量实在是有些难为陈年的竹木杆子。
顾念被宋锦年压着往后仰,意料之中听见木桩断裂的声音:“自然是救你!”宁愿坠入湖中,也不要被奇怪的东西弄死。
二人卡在桥边,要落不落。
宋锦年看了他一眼,将手搭上去,脸埋在顾念颈窝莫名乱蹭,没什么着急的反而嘟囔:“救我做什么..没事儿..”
顾念想骂他,要入水了人也不着急:“蹭什么蹭!不准蹭,起开!快上去!”
此话一出身上瞬间一轻,原本压上来的人一手撑着旁边的柱子站回了安稳的地方---宋锦年满脸怨气地回去了,他没拉顾念!
“咕咚!”顾念摔湖里了。
他踩着些软土,慌张站稳,湖不深,还是能呼吸的,身上湿漉漉的,他抹开脸上的水,此时脑子里大多是入湖时的水声,清醒一下只想着:“就不该一并拽那混蛋过来!”
假的!都是假的!心悦?假的!
他摇摇头,这比账势必待会再算。现今按道理,该看看是究竟什么东西先,
顾念便拉着水下的竹木桩子到了竹桥下,前头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钻了个大洞,幸好这桥建的缝隙大,他在桥底看见桥上光景。
原是只蛙型眼的魔族从湖底潜上亭阁,方才在底下本该与顾念打个照面。
柳杏称那魔族为--“糜”。
糜站在大洞一旁,身形往下一蹲,好在顾念在,早就轻飘飘往下沉。探寻无果,没找着什么想找的,便转身护在柳杏身边:“我才回去不久,巧了,你们妖族倒是不安好心。”
“不巧。”桥底下看不清宋锦年什么表情,顾念在水里,小心往前挪挪,到了宋锦年跟前,一个桥底一个桥上,二人对视,顾念听他开口:“哪比得上你们魔族。”
没成想,宋锦年踩踩他身下的桥板,呛下顾念多少灰尘。人在水里竟没瞪他,就给了个笑。
算账加一笔。
亭内糜撑着个腐尸臂膀踱步:“华钗着锈,红颜命薄,独她一人奔赴黄泉。那人族小子明明订了这份情,又为何伤了我家姑娘的心。”
“呵,魔族好生正义啊。”那手在红袖子里握紧了妖铃。
顾念在桥底下,瞧见那碧色的模糊身影在柳杏面前打转,见那姑娘垂泪便伸手去擦拭,可那手还是穿过了她的脸。
是只有自己和宋锦年才看的见的影子?
糜也没心思和小妖见识,今日要事问她:“柳杏,听说你把昨日该的时辰里来的姑爷留了条命,怎么回事?留人类入府。”
叶柳杏转身背手,攥着个玉佩。
“我想听听现今的人世罢了,给条命也没什么的。”顾念看她双指摩挲玉佩,玉佩中心刻着的东西被柳杏指尖盖住。
那吉利见的祥瑞云纹,不正是妖铃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