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人敢进门,年兽犄角凸起:“娩秋!琭!神族不顾他死活是否?”
应声闯入的粉衣女子该是娩秋,她端着木盘奔上楼,一把篆刻了符文的刀刃立于案上。
符文与年脖颈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刀割血肉,饮欲尝腥。
以年兽血肉相祭,一盏油灯内里烧灼,那不是油脂,更像是人的唾液或是——泪水。
福大人犯了滔天的罪过,遭得他轮回往生数次,还要折磨何物?
那长空皓月里说的心悦谈的是福。
谁都能看得出来,那具躯体在死亡,躯体里已没有魂魄。
唯独一街之主面色涨红发了狂,衣缕愈发渗红,散发胡乱。一时之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你可知我——”
他待良人轮回归来,原先只是盼能望见一眼,还是求图渴求更多。
“你早知生死论断。”娩秋跪地:“你有贪欲!若你离他远些,他此时也不会死如此之早。”
“是!”宋锦年他痴痴对着古人面皮泪泣,固执蛮横:“那又如何?我就是要生生世世搅乱他!”
娩秋面有挣扎,她猛地抬头看着悬空的顾念,或许看得不是他,是福。“你明知几界都由不得冥界生死,神族由不得,何况你?旧时也是,如今也是!”
宋锦年手一滞:“...你若此时滚出去,我便当你没说过此话。”
“年!同为神族,我劝你好自为之。”
“可你我皆是兽,你知道,神族不是该你我所存之地。”
....
——人世沈府
从那记忆消散躯体,他回了沈府。
他的手在轻微抖动,顾念闭着眼轻轻道:“福,你是这么死的。”
福很想摸摸顾念的头:“我都未曾难以接受,你莫要忘了正事。你好生听着记着,师傅是看着我死的。无论是在沈家,还是醉年街,你可明白?”
“我知,此番难活。”
☆、死嫁(十四)
“花郎盖纸帕,纸扇掩粉面。”
一阵若有若无的小风从他面上来回拂过。
顾念皱着眉头睁眼,一把精巧折扇在他面前自行扇动,留了虚影。
他轻轻翻了身子朝向对门,只见宋锦年撑着个脸靠在床边,一大早的就看见年泛红光的眼睛。好歹是个年兽,眼睛会发光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没有表情看着不大正常。
昨夜归房,照理说沈府不缺这一间两间留客而居。
偏生宋锦年抱着枕头扯着被子,非往顾念房里跑。盖上大被闷头就睡:“为师一人在隔壁睡,不放心呀,来来来,挤一挤还是能睡的!”
顾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锦年扑腾进了床内侧。
“师傅...”没声音回,单听见趴他脖颈的呼吸声。
“师傅。”顾念皱着眉又喊了声,依旧是没动静。
“宋锦年?不是,你是猫么?”这下身后人动了,下巴蹭蹭又睡了。
试探之后,顾念心内晃明镜,看来面前人的表里过往不一。
他心知肚明,宋锦年心悦的,无疑是那位自己轮回了不知前几世的福大人,也就是此时所有对顾念——不,连同对福的情绪,都是另有所图。
顾念一纳闷,先不说福大人的事,两人一张床上盖被而眠,他实在是不适应
,即便是现代和陈然一个宿舍,打小的交情,他都会果断踹陈然滚回他自己床上。
现下哪有让他在自己房里打地铺的道理?
“可以啊,装睡是吧。”顾念心里冷哼一声,断定不管哪一世,宋锦年就是有些不符合大妖身份的无赖玩闹性子。
思来想去于是半夜憋着笑,他装作睡着了,只是碰巧睡相不好地将年踹下了床。
“啊!”
顾念闭着眼睛心内偷笑,估计是年磕到了身上哪里的声音。
直到他梦遇周公之前,也没听见宋锦年滚下床之后还有什么动静,料想他不会怎样,便是合眼了。
“...”摔下床的受害者气鼓囊囊的脸也看到了,顾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不是什么巧舌如簧的人,道一句:“师傅好精神。”
又翻身面对墙合上眼。
“阿念?”那折扇收拢没入年的衣袖,宋锦年起身在房内走动,发出好大几阵声响:“阿念...为师可在地上待了一宿!”
“那又如何,隔壁与的空房空床您又不要。”顾念将头埋进枕头里,别说,古人的枕头过于硬了,这对脊椎恐怕不好。
难啊,左有作天作地的师傅,右面靠着不大舒适的草木硬枕。
宋锦年听了这话,腾腾几步转身贴近床沿,他弯下腰躬下身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不是你说的?”
“我哪里——”顾念惊起反驳,只听身躯里福一声大喊:“别!我说过!”
而后立马反应过来,是,顾念本人是没说过,可福大概是说了的。
他抬头瞧见宋锦年一副哭包样,不禁怀疑可是真的大妖?哪有大妖这样的!
只好起身倒了两杯茶水,全当漱口。
隔夜茶水入喉,他再看看宋锦年:“师傅下次别闹了,多少岁的人了。”
对方没说话,干脆坐在床沿上看他,就是不出声。
“你又想说——”
红袍袖口滑出折扇,他手执末端,顶端抵着下巴,宋锦年食指抵在唇边:“瞧。”他示意阿念看向紧闭门口。
而这一看,顾念才留神注意到,外界时辰不晚,还有些微暗。
必有妖异怪闻。
二人对视,皆无声言语。
墙角转过来一盏灯火,一抹手持灯笼的人影直直飘向门口,不似常人。由对襟袖与那夜里浮起的衣带,顾念有疑,这该是个丫鬟打扮。
他站定当央,来的定然不是人类。
“叩叩叩——”影子叩响客房的门:“二位仙师可是醒了?我家主人请二位去主堂用饭。”果真是个女子,声音高了几个度,顾念听着极为耳熟。
宋锦年靠近房门:“姑娘如何称呼?”
“奴仆名唤阿糍。”那影子的长发被火光投下影子,照在纸糊的门上。
正是纸人糍祭!
顾念心道古怪,魔族这么早就在沈府安插了底细?
宋锦年语气里没什么波澜:“是么,好名字。”自然也不是真心实意夸的:“劳烦姑娘回去告知沈家主,我师徒二人片刻就到。”
“...是。”
窸窸窣窣一阵声音,糍祭在拐角逗了几个小圈子才走。
斟酌茶饮,瓷杯绕着指尖打转,轱辘响了几轮回,终被主人倒扣在面上。
“也好,早日去了早日归。”
——灵堂附近
从北苑仆从厢房里陆陆续续出来些人,皆是灰衣小厮,头戴墨白帽衬,步履匆匆。
领头的是沈一,他遥遥往过那灵堂所在,这时辰天老爷都没让太阳出来,又是要去死了人的晦气地儿,怕是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动静。
他斥道:“都机灵些,家主说了,道长吩咐的时辰切莫要延迟——老二你怎么在后头?跟上!”
队伍后头的沈二被唤,纵使心中多有不忿,面上碍于府内掌权大小,还是赔了个笑脸:“我这不是怕后边儿有异动嘛,您一叫,我也就快些跟来。”
这一言语,沈一也只是嗤笑一声接着前头去了,沈二低着头心内不满。
这就是沈府内况,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心思几量,主意斟酌。
——灵堂棺内
“叶姑娘,这不是有人来接你出去?”
一夜卧在棺木之内,自然是睡不得个好觉,何况有尸首在侧?天未大白柳杏睁开眼,糜的脑袋透过棺材盖伸了进来。
一听有人来接她,柳杏眼底满怀欣喜:“谁?可是阿然!那——我知道,我等着他来了!”面部动容连得泪痕刺痛。
她揣着玉佩自然是有了所祈:“可是,沈府的人不会那么好心的,一定会对他不利,我——”
糜拿捏着沈颍的头骨,掰着作个摇头的模样:“你瞧,你夫君都不乐意了。”
又放回爪子整个头颅扯出,他坐在棺材盖顶,晃着腿又叼着腐烂的酱指头,拍打着棺材侧面:“你们人族真是,打的理由想的机缘都未免太过天真,怕是你想多咯。”
“那就不是阿然,可怎么会呢!”好不容易燃起的烛芯又掐灭了个净,柳杏望着面前的沈颍怔怔。
一夜又过,尸首腐烂更甚。
“为何一定是他?我先前于莲池,叫你逃你却跑回了叶家,如今境地至此,你心里那位郎君为何非来救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