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梳不是没见宋阙笑过,其实基本上每天宋阙都似乎是带着笑与她说话的,但她从没见宋阙笑出声,脸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抿着嘴,手脚并用地从软塌这头爬到了那头,凑近宋阙跟前问他:“师父看的是什么呀?这么好笑。”
“看的是才子传记,笑的是你。”宋阙直言,眼中有些无可奈何。
“你不是说这种书里写的多半是假的吗?”言梳撇嘴,她之前也拿了一本风流才子传记打算看,才看到第二页,柳公子作了一首诗赠给青楼里的飘飘姑娘,宋阙就将她的书收走了,说那都是假的,不许再看。
宋阙闻言,也回想起言梳拿的传记书本,偏偏那么巧,她拿的第一本就不是什么好书,第二页里面的男人便给青楼女子写了一首淫词,言梳看不懂,还当什么好东西,嘴里念了两句,宋阙实在听不下去。
言梳就这么趴跪在软塌前,歪着头看向宋阙手里的书,看了两行后噘嘴道:“你这也是假的,这男的都起死回生了。”
“是真的。”宋阙点头,言梳一愣。
宋阙道:“书中所写的余枫,实则是凌云仙君,六百年前下凡,不过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回去?回哪儿?”言梳睁圆了眼睛,改成乖巧的坐姿,双手撑在身子两侧一副打算听故事的模样道:“凌云仙君……与师父一般都是仙君呢!”
宋阙靠在椅子上略微放松道:“他与我一般,都是从山海而来。”
言梳喃喃:“山海……”
宋阙:“所谓山海,便是凡人所说的神仙住的地方,昆仑山,蓬莱海,是为山海处。遇青萍路,无风有雾,青川不可靠近,处处芬芳,那就离山海不远了。神仙也不是生来就是神仙的,我们也是于凡间碰上机缘,历经磨难才得以成仙,得苍穹封号,即便如此,我们也依旧有劫。”
“凌云仙君是下凡渡劫的吗?”言梳听过志怪故事,对于这些事似懂非懂。
“是,六百年前他得苍穹指引,下凡渡劫,只是劫难有深浅,并不是所有神仙都能渡过去的,他文采卓越,先前在昆仑山便写得一手好字,为此谭青凤还朝他求过几次字画,可惜了。”宋阙抿嘴,眼神中却没有什么可惜之色。
“可惜什么?”言梳问。
“可惜他最终没能重回山海,而是留在人间成了凡人。”宋阙没有告诉言梳,余枫舍弃仙体之前可以死而复生,在人间记为传奇,但他成了凡人之后的第二年便故去了。
挖内丹,剃仙骨,断仙脉,这就是凌云仙君的选择。
言梳抿嘴:“师父就是从山海来的吗?”
宋阙点头:“是。”
言梳眨了眨眼,听故事的兴趣淡去了,她又问:“那师父会回去吧?”
“自然。”宋阙垂眸,只要他不出错,便可回去。
“那、那我呢?”言梳有些不太敢看宋阙,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宋阙虽喊她小书仙,但实际上她算不得神仙的,宋阙所说的山海,她必然去不了。
言梳小声地问了句:“师父走了,我怎么办?”
宋阙听见她的嘀咕,半垂的眼眸忽而一怔,似是有光闪过,他道:“若你愿意,也可成仙。”
言梳惊讶:“我真的可以成仙?”
“自然可以,天下生灵皆可成仙,我有一个好友名谭青凤,他的原身便是青雀,虽说修炼之路比人来说刻苦许多,但他亦得了仙位,他可以,你自然也可以。”宋阙说。
言梳顿时笑弯了眼,心中窃喜:“那我也要去山海,师父总有一日要回去的,言梳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阙怔了怔,一时没有回话。
他望着言梳的脸,心里忽而觉得她的话有些沉重了,捏着书角的手微微收紧,书页褶皱了一瞬便又松开,最终他抬手,轻轻揉了揉言梳的头顶。
言梳笑容不变,似是得了宋阙的鼓励,高兴地爬回了桌边,捧起宋阙挑给她的书继续看。
第8章 炼丹 贵妃娘娘的宫里都有三座鼎了,每……
薄雨一连下了好几日,整个京都的人都因为这场雨郁闷许多,原先热闹的街道少了近一半人,好些摆摊的也都不出来了。
言梳有些想吃锦糕坊做的海棠酥,只是屋外的雨连绵不断,锦糕坊距离青龙客栈有三条街,她出门买了糕点再回来至少得一个时辰,想起外头凉飕飕的风,言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青龙客栈里原先也有会做糕点的师傅,做的绿豆桂花糕味道也不错,只是昨日糕点师傅感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客栈里的人,便请了两日假没来了。
一楼客栈后院的一颗枣子树上结了许多冬枣,大片青红斑纹的枣子在风中瑟瑟,经过昨夜一场雨,落了满地都是果子。
言梳桌面上就放了树上摘下来的枣子,那是掌柜的送给她吃的。
一盘枣子她吃了一半,见小二从外头匆匆跑了进来,身上斗笠还没来得及摘下便冲倒账房先生跟前道:“没了,咱们这条街上的两家药铺里全都卖完了。”
言罢,小二低头咳嗽了两声。
他也得了风寒,只是并不严重,掌柜的已经让他到后院做打扫,何时病好了再上前招呼,只是为了买药,小二才特地出了这一趟门。
“怎么会没有了?”账房先生道:“往日卖都卖不出去的苦翘,这两日却成了香饽饽,一扫而空啊。”
小二点头道:“我问了大夫,说是被一些有钱人家的丫鬟买去的,不光是咱们这条街,就是附近的两条街都没有了,恐怕京都也就只有几个大些的药铺才有的卖。”
小二言罢,摘了身上的斗笠走到后院小门处抖去上头的雨水道:“现在就算有苦翘,你我也买不起,苦翘不知为何变成了金贵药,如今一两银子才一钱,我听到这价格,心都快吓跳出来了。”
“这么贵?!那你还是老老实实躺着吧,反正风寒也死不了人。”账房说完,又嘀咕问:“那些有钱人家买苦翘做什么?总不是用来防寒的吧?”
言梳咔擦咬开一颗枣子,问了句:“苦翘可以防寒吗?”
这两日天冷,阙屋子里的火笼都抬到了她房里,言梳怕冷,可也怕火,两个火笼放在床头床尾取暖,她夜里都睡不安稳,生怕床幔被火点着了。
“这苦翘是再寻常不过的药了,晒干后磨成粉,天冷的时候舀一点儿倒入温水中冲泡饮下可以预防风寒。这不是天气渐凉,掌柜的叫我们买一些备着,免得客栈里的人都病了。”小二与言梳也熟识了,便与她随口说道。
“寻常的药还卖一两银子一钱呢?”言梳惊讶,心想京都里的药是一直这么贵的吗?
“以往哪儿值这么多钱,几枚铜板就可买到许多了,还不都是那些有钱人家将苦翘都买空了,这才物以稀为贵。”小二言罢,又打了个喷嚏,账房先生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捂着口鼻道:“我不与姑娘说了,您也是富贵人,有钱还怕买不到苦翘吗?无非是多走几步路罢了。”
说完,小二便顺着房廊跑去了后院。
小二走时通往客栈后院的小门没关严,一阵风从门缝吹来,正对着言梳这边。
言梳不禁缩着肩膀抖了抖,面前的枣子吃得不香了,毕竟枣子也是冷的。她双手合十放在嘴前哈了一口气搓了搓,肩上突然落了只手,言梳回头看去,一抬头便见到了宋阙。
比起言梳,宋阙穿得要单薄一些,他放在言梳肩上的手掌心还是温热的,透过言梳的衣裳传到了皮肤。
言梳喊了一声师父,宋阙抬手,以手背凑近言梳的脖子,两指贴上她冰凉的皮肤,言梳不禁打了个颤,耳根突然红了起来。
她睁圆了眼睛望向宋阙,心口扑通扑通狂跳,宋阙收手时她不自在地摸了摸他方才碰到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是滚烫的。
“走吧,带你去买几身衣裳。”宋阙道。
言梳的道行太低了,基本的法术都不会,能变成人也是走运,正好宋阙对她吹了三口仙气。她现下的身体如常人一般,冬日怕冷,夏日怕热,自己不能以法术调节,只能多穿些。
言梳本不愿出门,一听是去买衣裳便高兴地几步跳到宋阙身边,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道:“我想买裙子!那日我见到一个姐姐穿的裙子可好看了,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