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棋沉默了片刻,又慎重地摇头道:“不委屈的,金家对我很好。”
金家从不苛刻她的吃食,鲜少有人把她当成怪物异类,金夫人还让她当了金家的少夫人,每月给她固定的银两让她花销。金世风虽说脾气很差,却从未动手打过她,玉棋回想她以前的那些主人,只觉得双肩发寒,瑟瑟发抖。
“我说的是跟我,不是在金家。”金世风顿了顿,又问:“还是你是为了金家,才愿意跟我?”
玉棋抬眸朝他看去,不解金世风这两句话的差别,她本来就是被人卖到金家的,金世风是金家的大少爷,他脱离不了金家,玉棋亦是。
可玉棋分明能从金世风的眼神中看出一种威胁,他大有:你若敢不让我如意,我一定会凶你!这种情绪。
玉棋安静了会儿,试探似的说了句:“是……是为了公子。”
金世风的脸色好了许多,他双眉微抬,嘴角抽了抽,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句:“谁稀罕你。”
“……”玉棋嗯了声,他不稀罕,她知道的。
金世风见她坦然接受自己的低讽,又不高兴了,喜怒无常,让人好难伺候。
索性玉棋没受多大的难,金世风吃晚饭时没再说话了,她只负责在一旁布菜,到后来金世风问她吃了没,玉棋说没吃,他还大发慈悲地让玉棋一同坐下吃点儿,玉棋哪敢,只能说自己不饿。
不过她说不饿后,金世风的脸色又差了点儿。
奇怪。
言梳第三次与玉棋说话,她都在发呆,没能理会自己了。
前两次言梳还会多叫两遍玉棋的名字,玉棋回神后让她重复一次自己说的话,而后认真地回复。第三次言梳没有打扰她,只单手撑着下巴,见玉棋眉心轻皱望着围栏外的街道,她也眉心轻皱地望着玉棋。
玉棋发呆时眼神空空的,乌黑的瞳仁中倒映着镜花城的街市,忽而有小孩儿顽皮打坏了一家店铺的瓷花瓶,哐当一声惹得老板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小孩儿跑出店铺。
便是如此,玉棋回了神。
她收回视线后一侧眸,正见言梳歪着头,掌心贴着腮边微微含笑地看向她,玉棋心下猛然跳动,愣了愣后问:“怎……怎么了?”
“你在想心事。”言梳的目光于玉棋的脸上打量几回,道:“我见你容光焕发,身体灵气充足,可见这两天没有受累,金老板的病应当也有所好转了,可为什么明明是好事,你却要皱着眉头呢?”
玉棋伸手摸了摸脸颊,言梳唔了声:“金老板今日不在?”
昨天她陪宋阙来看书时,金世风已然能出门行动了,看上去脸色也好了许多,就像是大病一场,却不见有任何死兆。
昨日金世风瞥见了言梳,脸色古怪,问玉棋她的身份,玉棋老实告知后,他才知晓言梳不是男子,是女子。
即便言梳不是意图拐走他金家少夫人的少男,却也是个满面春风图谋不轨的少女,金世风警惕宋阙与言梳,不愿与他们多说话便回到房间了。
言梳自然也与他无话可说,金世风走了,她更好与玉棋聊天。只是今日她与宋阙来时没见到金世风,刚过了午时,也不见玉棋给金世风送饭,可见金世风不在客栈了。
“夫君今日去了青楼。”玉棋道。
言梳闻言,恍然点头:“原来如此,你是因为金老板去青楼所以才一整日心不在焉的,你担心他!”
玉棋摇头:“这几日有药养着,我也替夫君渡了几回灵力,他的病好了许多,就算离了我半个月也不见得会复发。”
言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眯起双眼道:“我所说的不是你担心金老板的身体状况,而是担心他的情感状况,你担心他去找花魁,是吃醋吧?”
言梳说完这话,明显看见玉棋愣住了,她抿嘴笑了笑,其实自己并不懂多少,但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分分合合的有情人,凡是一方不定性的,另一方多半是要吃醋了。
玉棋垂眸,似乎有些紧张:“我没有资格的。”
“你是金世风的妻子,当然有资格吃醋,你不仅有资格吃醋,你还有资格去青楼把他给揪回来!”言梳的右手摆出一个抓的动作,说完这话,她还朝宋阙那边抬了抬下巴,扬声问:“我说得对吧?宋阙。”
宋阙含着若有似无的笑,微微点头算是应了言梳的话,言梳又对玉棋抬眉:“喏!宋阙都说是了!”
玉棋沉默些许时间,在言梳灼灼的视线之下还是缩着肩膀道:“我不能去打扰夫君的,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夫君家中富有,不可能只守着我一个人。况且……况且我是灵,照理来说与凡人不能通婚,夫君去找女子陪伴,也是为了金家繁衍子嗣。”
“不能通婚?”言梳眨了眨眼:“可你们已经成亲了。”
玉棋面上一红,扯着言梳的袖子道:“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言梳问完,玉棋憋得够呛。
她胆子本来就小,脸皮薄得很,玉棋知道的比言梳知道的多,可她能启齿的却很少,有些话只开口点了两句便不肯再说了。
言梳没有逼问,因为她见玉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傍晚离开客栈后,言梳拉着宋阙问:“为何玉棋说她与凡人不能通婚?”
“可以成亲。”宋阙道。
言梳点头:“是啊,她已经是金老板的妻子了。”
“亦可同房。”宋阙说完这四个字,朝言梳淡淡地瞥了一眼,视线停留在小书仙的身上没有收回。
言梳知晓同房的意思,男女双方脱衣而眠,正是前几日玉棋说的合修,这也是她后来问宋阙,宋阙不说,只给了她一本书看,她从书上看来的。
书中写得委婉,言梳看懂了,她现下在宋阙耐人寻味的眼神下,双颊不自在地红了起来,肉眼可见地布上了一层绯霞,涩涩地让人想用力捏一捏,欺负欺负。
“她说的不可通婚的意思,是灵与凡人同房无子嗣。”宋阙道:“灵由万物汲取天地灵气而生,原无生育能力,但若修炼得好的灵,亦可于腹中化出子嗣,但与凡人不可生。”
“意思就是厉害的灵,自己也能怀孕,不厉害的灵,和谁都不能生育。”言梳说完,宋阙点头。
她眨了眨眼,思绪已经不在玉棋身上,而是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言梳仿若如临大敌,她有些焦急担忧地扯着宋阙的袖子,双脚直跺地:“那我呢?我呢?我也不能生吗?”
“……”宋阙惯笑的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意外地反问:“你……想生?”
第59章 误会 是她想得太多,太快了吧?
宋阙没料到言梳会提这话, 在他意外问出后,言梳沉默了会儿,眨了眨眼睛似乎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宋阙想打断她的思绪, 还未张口, 便见言梳抬起头, 睁圆了一双眼望向他,认真地又问了句:“宋阙,你喜欢小孩儿吗?”
宋阙:“……”
这回他是真的震惊了。
“你这话是何用意?”宋阙眼都不敢眨,言梳却摆出一副理所应当道:“你若喜欢的话, 我们以后肯定得要孩子的呀!”
“我……”他不知如何回答她, 他想告诉言梳, 他们之间也有一层无法跨越的身份差别,即便他们两情相悦,情难自禁, 也只会如玉棋与金世风那般,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除非……
除非言梳成仙。
言梳见宋阙迟迟沉默, 心里有些慌张。
她不知自己现在提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毕竟对于宋阙而言,她只是他几万年漫漫岁月中,意外出现陪伴的几十年而已。言梳的确想与宋阙永远在一起,为此她可以加倍努力修炼,希望有一天能够成仙,可即便两人在一起, 生孩子却是另一种生活。
也许宋阙从未想过呢?
她的担忧是否太多余了?况且宋阙不是说,只要她足够厉害,也是可以孕育的。
言梳对着宋阙眨巴眼睛, 瞧出了他眼底潜藏的为难,言梳愿意依着宋阙,不为难他,不要他现在立刻给出什么肯定的答案。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假装自己不怎在意地晃着宋阙的袖子道:“哎呀,我随口说说,你莫要放在心上。”
宋阙看向言梳的双眼,默默松了口气。
小书仙向来如此,一件事不会在她心中积郁太久,她很快就会将其抛诸脑后,并且那是玉棋与金世风的烦恼,与他和言梳无关,不当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