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梳昂起头倒看着宋阙,不解问:“幻境?”
宋阙倒看她也觉得喜欢,低头亲了一下言梳的鼻尖,声音闷着传来:“嗯。”
他放下言梳的头发,客栈的小窗忽而便了模样,言梳看见一股股吹进屋内的热风化成了火团,将客栈内的环境一寸寸烧成了当年镜花城内青楼的样子,而曾经将言梳困住的柱子也在其中。
画面急转直下,成了暴雨扁舟,言梳躺在小船上,宋阙将她的衣服揉乱,还咬了她许多口,那时水扬白花,鱼鳍拍浪。
言梳曾以为,那些都是她在做梦,她从未将这些旖旎梦境与宋阙联想在一起。
毕竟当时……宋阙看她好似并无情谷欠。
原来不是没有,只是言梳没看穿。
过往犹如剥落的画卷,客栈又被烧回了原样,言梳愣愣地盯着宋阙的双眼,手上翠玉碗里的桃肉化了冰,水渍顺着她的手指啪嗒啪嗒滴在衣裙上。
宋阙端走了她手中的碗,将言梳冰冷的手包在掌心捂着,时不时牵起亲一下。
言梳看着他,就像是还没回过神,喃喃:“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宋阙问。
言梳撇嘴:“可惜没早点看到你喜欢我的样子,原来我原本可以很幸福的。”
她还是喜欢宋阙的,很喜欢,但始终过去了这么多年,再难恢复到往日天真无畏的模样了。
言梳知道,她每一日都在更喜欢宋阙,但也在为过去满眼只有宋阙一个人的自己惋惜,她本可以,更早地获得幸福。
宋阙握着言梳的手颤了颤,他的心口又开始疼了,只可惜时间不能重来,即便是神仙,也跨不过去岁月长河,他没办法安慰已经成为过往的言梳,仅能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
宋阙的呼吸很沉,言梳察觉自己肩膀好像湿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只是随口感叹,没想到宋阙反而较真了。
言梳虽觉得可惜,却并没有后悔,相反,她是有些庆幸的。
依旧是那一句,她没成仙,挺好。
她若成了仙,便会真正忘记对宋阙的感情,那是身份转化的洗礼,不可能通过引魂鸟找回。
哪怕从那之后宋阙不懈追求,言梳果然再喜欢上他,可在人间那四十几年的小书仙却彻底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至少现在,她全都记得。
此刻言梳像是哄孩子似的顺了顺宋阙的头发,带着逗弄地嘲笑:“堂堂懈阳仙君,你可别告诉我你哭了啊。”
宋阙似是被她逗笑,哼哼地笑道:“没。”
“那你抬头我看看。”
“……”等了好一会儿,宋阙才道:“不抬。”
言梳心软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些话,平白让宋阙不开心。
她想开了,不代表宋阙也真的放下了,提起过去言梳虽然偶有难过,却也能当成玩笑说说,宋阙不一样,每每言梳提起,宋阙都分外慎重。
在他心里,他永远都会觉得是自己害了言梳,哪怕不是主动刻意的,哪怕言梳都原谅他了,他也没原谅自己。
言梳觉得宋阙的怀抱越搂越紧,她想快快转移这个人的注意力,便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有拜天地。”
宋阙果然听进去了,言梳拍着他的肩膀道:“人间的夫妻成亲,都是要拜天地的吧?我们却直接入洞房了……”
宋阙终于肯抬头看言梳,言梳抿嘴对他笑了笑,诧异发现,他的眼眶是刚哭过的红,可眼神有些古怪。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她?
宋阙突然伸手捂住了言梳的嘴道:“收回去。”
言梳:“?”
收回什么?
宋阙抿嘴,似是懊恼:“这话该是我说的,你当没说过吧,小梳。”
言梳:“……”
“你没说过,就当没说过,嗯?”宋阙坚持要言梳收回这句话,言梳睁圆了眼,垂眸瞥了一眼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点点头后,迅速舔了一下宋阙的手心。
宋阙就像是被烫伤般收回手攥紧,看着言梳的眼神都深了:“学坏了。”
“那你倒是说呀。”言梳都把话收回去了,就等宋阙提拜天地的事儿呢。
宋阙却站直身体道:“不是现在。”
言梳:“……”
感觉被骗了!
第101章 春山 花前月下。
春山下的镇子里有许多卖红绳的地方, 那些红绳系成了同心结,言梳想起来之前宋阙也在她手上绑过一根。
那时眭川城办了一场拾花节,她与宋阙捡到了同一种花的花瓣。
越是临近春山, 路便越难走, 道路变窄, 马车不能通过,剩余的五十里地言梳和宋阙就只能步行上山了。
恐怕是因为季节正好,山上百花齐放,此时节前往春山的人尤其多。大多是青年男女, 还有些婆子在其中卖花卖首饰, 便是知道前来春山的人男子大多好面子, 舍不得不给身旁心仪的姑娘买东西。
言梳嫌热,宋阙给她撑伞遮阳,又折扇扇风, 饶是如此,她的额头也起了薄薄一层汗珠。
到了正午最热的时候,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在前方茶亭内歇脚, 来得早的人占了座位, 后来的人就只能找块阴凉地避暑,再买一碗凉茶解热。
言梳也觉得热,宋阙倒是还好,他早就已经不食五谷,成了无垢之身,不怕冷也不怕热。
他们没能坐在凉亭内, 便在附近找了棵树下坐着,宋阙去给言梳买凉茶,言梳便靠在树干旁一边扇风一边眯着双眼望向头顶炙热的烈阳。
言梳乘凉的树比较大, 树下遮阴地也广,一对年龄相差较大的男女牵拉着彼此坐在树下盘踞的老根上。
女子容貌姣好,香艳逼人,男人倒是相貌平平,还比女子年长至少不下十岁。
女子抱怨:“这天太热了!你还非带我来春山,将我晒黑了怎么办?”
男人道:“我这不是希望咱俩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嘛。”
女子哼了声:“等你家那病妻死了,你能把我扶成正室夫人了,再来说长久之事,我们俩这样不清不楚的,算什么嘛!”
两人的对话言梳都听在耳里,男子将女子供着哄着,好话说尽了才让她心情好了些,两人腻腻歪歪坐在一处,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吃糕。
所以说春山也不是什么天下有情人的福祉,还是有不少心术不正之人借这个噱头讨人欢心的。
言梳等了许久也不见宋阙回来,她起身踮着脚朝人群密集的茶亭那边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宋阙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挂着几分无奈与烦闷,手里端着一碗凉茶,衣裳还有些湿了。
只见他抖了抖广袖,将身上的水渍挥干,这才走向言梳,脸上的表情也缓和许多。
言梳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苦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她问:“方才发生何事了?”
宋阙不想说,只道无事,又被言梳盯着看了许久,才解释:“我被几个人缠住了,弄脏了衣裳,要了三碗凉茶才出来的。”
“什么人?”言梳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群女子的娇笑。
恐怕是因为天热,五、六名妙龄女子穿得极少,浓妆艳抹,身上香得厉害,她们见到凡是来买凉茶的男子都得凑上去说笑两句,一会儿摸人家的手,一会儿摸人家的胸口。
言梳皱着眉头,瞧见又一名年轻男子遭殃,那男子嘴里喊着‘有辱斯文,姑娘自重’,脚下连连后退,惹得与他一同过来的女子分外不满,气得掉头就走。
男子连忙追了过去,越是如此,那群招惹旁人的女子便笑得越开心。
言梳心下不悦,问:“方才她们也这样摸你了?”
宋阙连忙摇头:“我没给其他人摸。”
正是因为躲避,才弄得身上都是茶水。
言梳哼了声:“这又是什么意思?”
旁边有个卖茶的老者道:“这群姑娘是山下秀华苑的,拦在入春山的路口便是想揽客,她们说是给来春山的人设障,要年轻女子看透男子的真心,实际上是为了索财。”
果然,方才与言梳在同一棵树下纳凉的男女过去,男人立刻被那群女子拦住,男人从怀中掏出银两交给她们,女人们才娇笑地说了句识相,这便让二人过路,没过于为难。
这一路上卖花卖同心结的便已经很多,竟然还有这样无赖要钱的方式,言梳不禁朝宋阙看去一眼,问他:“有没有觉得后悔来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