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枝+番外(42)

难不成……

轿中之人……

齐江春自忖,他似乎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

沈侍郎乘轿回宅,下青幔轿,入门,换下官服。

便步履匆匆地从后角门而出,乘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一路往永国公府后门而去。

顾琅在房中正呷茶,看到沈成玦进来,搁下茶盏嘲讽:

“你应该跟齐江春商量,让他们工部上奏,在泽京修出一条沟渠。联通扶风街与天恩街。”

沈成玦疑惑:“扶风街是我宅邸所在,那处排水十分通畅,不必再修了。多此一举。”

顾琅解释:“但天恩街是我国公府所在。”

沈成玦斜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琅正色道:“如此一来,你便可以同那些彩鲤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沟渠浮水而来。马上入夏了,岂不畅快?”

沈成玦:“……”

“今天朝会上什么意思?你不知道那一天,永国公的轿子里坐的是万岁爷?”顾琅打量着他。

“万岁爷也是人啊,他听听荤曲儿罢了,你看你们有多骇人。”

沈成玦无奈道:“齐阁老已经猜到了,决定要礼部弹劾你,就是专门说给万岁爷听的。”

顾琅冷笑:“齐阁老厉害。这是儿子多所以才无所畏惧?大儿子已经变成七品小官了,这是二儿子也不要了?给齐江春知道,多害怕啊。”

沈成玦嘀咕:“左右要弹劾你,谁骂都是骂,不如我先骂为敬。你听起来反而悦耳些。”

“是吗?”顾琅不满:“你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不提前说,你的反应才真实些。”

顾琅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每次上朝,都极有可能被你弹劾?”

沈成玦忍笑:“这恐怕由不得我。”

“你不是说‘为我幕僚’吗?你就是如此‘为我幕僚’?”

“局势……局势有变,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沈成玦尚在诡辩。

“君子?”顾琅质疑着这两个字,“君子讲话头头是道,我等小人辩之不过,只能床榻上清算了。”

沈成玦强装镇定:“青天白日,你这话让我很窘迫。”

“是吗,”顾琅痞笑一声,起身关门:“我就想让你这种君子很窘迫。”

“怎么办?”顾琅语气很苦恼,手下的动作却很流畅。

“尚书大人,我俸禄微薄,没有几件衣裳。你不要乱扯……”

/

顾俊呈端着茶回来。

刚才老爷让他来奉茶,说沈老爷要回来了。

但是他此刻在门前往里瞧了一眼。毫无疑问,这茶也不必奉了。

第53章 刁民冯美玉见圣

朱从佑近日里十分苦闷。

许多话他无人可说,好不容易戏坊出了新曲子,他也就去了几次,还没把曲子听囫囵,就已经被说得不成体统。

朱从佑也就纳闷儿了,为什么人们总要称他万岁爷。

这种无欲无求的无聊日子能活一万年?怕是真的能修道成仙了。

朝上又是种种琐事,争论不休到最后也没结果。他不禁怀疑自己篡位的初衷。

为了黎民百姓。

朱从佑自嘲地笑了。现在外面的小老百姓,反倒真是快活似神仙。

身为一国之君,他应该为此愉悦的。

倒是那些玩风弄月、不思进取的世家子弟,那种纨绔生活,如今他真是羡慕煞了。还记得当年让顾琅接近陈秀,顾琅也自嘲地说过,这真乃“美差”。

想到顾琅他更是心中百般复杂,十几年的过命交情,如今金銮殿上,龙椅前那几阶耀目的台阶,彻底将他们一君一臣隔开了。

“方铨。”

小宦官闻声过来:“万岁爷,方铨在呢。”

他也不知道叫方铨做什么,也许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

一时望着远处呆滞。

方铨之所以被他看重,正是因为方铨极有眼色,比如此刻。

方铨轻声道:“万岁爷,舶来贡品前日到了,不如万岁爷去内官监看看?有许多稀罕物。”

朱从佑并无太多反应,直是未饮而醉。

良久,低声道:“走吧,与朕去瞧。”

/

万岁爷亲自来了内官监,十二监二十四衙一下沸腾起来,内官监掌印更是受宠若惊,带一队人出来就跪好。

朱从佑不好板着脸,毕竟他也想维持自己的仁君形象。随意问了两句,就去库房了。

他并不关心其他东西,只关心一样:

“古里此番呈上来的珍珠在何处?”

小宦官一个拿簿录圈点对照,一个开始翻找。最后捧出一斛珍珠,又有一个小宦官捧了一个小木匣。

那小木匣中的珍珠最为罕见,顾琅从前对这些很是有兴趣,所以当时他才会留下了赏给顾琅。

思及此处,朱从佑又烦躁起来。多次拿起又多次放下那个小匣。旁边的小宦官并不敢多问,只是不解地默默看着。

朱从佑最后还是将它拿起。

只是,他不会再赏给顾琅了。

方铨在一旁看着万岁爷的神色,觉察出了万岁爷很是神伤。

虽然他并不懂这个珠子到底有什么玄机。

方铨躬身道“万岁爷,这次有枚西洋眼镜,能叫视力不健之人,得以看清。”

“替朕取来吧。”

继而有一名小宦官捧着个绢布过来,里面包着一枚透亮的滑镜。朱从佑无心于此,只看了一眼,便淡声道:“带上。”

朱从佑回了寝宫,屏退众人,将小匣子拿在手中把玩许久,终于还是打开了。

这一眼他便僵住了。这珠子……碎了。

朱从佑嘴唇抖了几下,再说不出话来,他顿时陷入一种巨大的痛苦中,心头情绪一刹间齐齐上涌。他下一刻近乎落下泪来。他面目狰狞的强忍下这些情绪,不甘心地想,他为什么要为这些事烦恼?

这珠子碎了。零星的破散着。

他真的感到,心中如有钝刀割过,这珠子当真像极了他与顾琅的结局。

也只犹豫了一瞬,下一刻他心中便腾起怒火,将匣子重重砸在地上。闷响之后那盒子也裂开。

这怒火仿佛要把他自己也燃烧了。

他吼道;“方铨——!”

方铨不知万岁爷为何龙颜大怒,只脚步惶惶的进来:“万岁爷……”

他红着眼眶,低吼道:“押送此物者是何人?”

方铨一时无法回答,只能等待万岁爷的下一句吩咐。

“将他,”朱从佑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沉浸在一种极端的情绪里,“杖责四十!”

似乎不够解恨,他顿了顿,满目猩红,咬牙一字一字道:

“四十杖内,杖毙。”

方铨当即跪下了,一句三思还没说出口,朱从佑却已自行平静下来。

“先带过来,朕要瞧清这大胆刁民!瞧完再打。”

方铨跪伏着退下了。

朱从佑毕竟不想做个昏君,仅一转念间便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接着,他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魂魄,失落地跌坐在大椅上。

他抬手掩面,眼眶红了,却是无泪。

不知此般失魂落魄的坐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方铨的声音:

“万岁爷,押送古里珍珠的金陵商人,冯美玉,已到殿外了。”

“叫这刁民滚进来。”

押送舶来贡品的商人久待海上,他想,约略将会有一个颤颤巍巍的黝黑商人,匍匐在他脚下求他饶恕,于是心中更烦躁起来。

自己又能如何呢,真不至于因为一颗珠子要一个老百姓的脑袋。

最多斥责两句罢了。他现在急需一个情绪的出口,哪怕骂上几句,解恨也罢。

他并不愿意这老百姓瞧见自己的容颜。

如此想着,他背对门而立,两手在身后背着,等待求饶之声。

脚步声近了。

这商人还颇有几分胆量,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亦是脚步从容?

朱从佑在从鼻中发出不屑的嗤声,继而倨傲且不屑地回头看去。

正午日光灿灿,一个高挑的人逆着光进来。他迈过门槛那一刻,袍摆翻飞,在光影交错中可闻琮琮佩环相击之声。

宽肩窄腰,脊背挺得笔直,见天子在上,却并不行礼,亦无半点惶怯举动。

他在门口静立,面容隐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只见他那截笔挺的鼻梁骨。在日光下有着硬朗轮廓。

朱从佑受到如此挑衅,即刻正好身子,沉声道:“刁民见朕为何不跪。”语调不怒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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