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瑜就有些不高兴,一手扶了傅卓凝的腰,细声细气地告诉她说:“你先进去坐一会儿好不好?”语气非常温柔,像在哄孩子一样,那么亲密。
傅卓凝一听马上笑起来,乖乖点点头,进了宴会厅。
要说得意,今天晚上在场的人中谁也得意不过盛国平。别人养儿子他也养儿子,可要论成功,还真没几个如他这般!从小到大盛怀瑜都很争气,不仅争气,最主要的是还从来没有让他费过心。他小的时候品学兼优出类拔萃,长大了以后事业有成名动一方,是个如假包换的活在传说里的孩子。盛国平自然是骄傲的,只是,作为父亲来说,也就缺少了点儿成就感。
盛怀瑜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不再像个孩子了。他年少老成,心志坚定,事事都可以自己做主,完全不需要让人操心,甚至连经济都早早实现了独立。相反这么多年来,盛家人包括他这个父亲在内都是依附他生活。
直白地说,盛国平在盛怀瑜面前早早就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威,也失去了做父亲的快乐,这一点恰到好处的在盛怀瑾的身上得到了弥补。盛怀瑾虽不是他的亲儿子,却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自八岁起,他就教他读书、教他写字、一天一天地抱在膝头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养得比亲生儿子更用心,自然也就比亲生儿子更贴心更孝顺。因此,盛国平还是真心实意疼爱盛怀瑾这个儿子的。
他今日春风得意,高高兴兴地坐在主位上,等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给他敬酒,为他献贺词,祝他“寿比南山”、“福禄双全”……直高兴得什么似的。盛怀瑜虽是儿子,可身份尊贵,断没有代为敬酒的道理,于是这个任务就交给了盛怀瑾,盛怀瑾和邵美菱母子就正如破茧的蝴蝶一般,满场飞舞,忙忙碌碌地招呼宾客。
盛怀瑜则跷着腿坐在盛国平的身边,时不时地应酬一下贺客。偶尔忙里偷闲,还要分神去看一眼傅卓凝,见她笑容温润神情愉悦,也就放了心,接下来的时间专心致志地应付各方宾朋。
正在和一个多年不见的世伯说着话,余光就瞥见盛怀瑾端着酒杯走到盛国平的面前,他的神色微醺,语气瓮声瓮气的,二话不说就跪到了地上,说:“爸爸,我也祝您寿辰快乐!”
盛国平平时到底是偏爱这个儿子。
眼见他有些醉了,也只以为他一时高兴喝多了,并没有放在心上,马上就伸出手去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最乖了,快起来吧!”又转头吩咐邵美菱:“去给他弄点儿醒酒汤……”语气非常慈爱。
盛怀瑾听着听着就红了眼,默默地哽咽了一会儿,突然间语不惊人死不休,哭哭啼啼地说:“爸,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养的好儿子,他抢了我的女朋友!”
“…………”
主桌附近突然间鸦雀无声,在场的人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谁也不敢出声。这突如其来的冷场迅速蔓延至整个宴会厅,现场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盛怀瑾却仿佛是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子,委委屈屈地指着盛怀瑜跟盛国平告状说:“……爸,就是他,他抢了我的女朋友!就是你养的好儿子,我最最敬爱的哥哥,他抢了我的女朋友,抢了我的未婚妻……”
因为是家宴,宴会厅内外没有设安保,眼看着无人可用,盛怀瑜直气得额上的青筋乱跳,他脸色铁青,瞪着盛怀瑾,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闭嘴!”如果他现在悬崖勒马,他还会考虑放他一马!
然而,盛怀瑾也不知道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借酒装疯,跪在盛国平的脚下哭得涕泪横流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盛国平被气得连胡子都在颤抖,颤巍巍地扶着桌子站起来,盯着盛怀瑜问:“这是不是真的?”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盛怀瑜直气得胸腔几欲爆炸,可还是不得不实事求是地解释:“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老早就已经分手了……”
话音未落,只听宴会厅里“啪”一声响,盛国平的巴掌已经毫不客气地落在盛怀瑜的脸颊上!
这么些年了,盛国平好容易找回了一丝做父亲的威严,声色俱厉地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即便是分手了,她也是你弟弟的前女友!你怎么能不顾礼义廉耻,做出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情来?”
这话一出口,盛怀瑜的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他以为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受够了委屈,足够的委曲求全了,谁知道远没有这一刻所受的委屈和侮辱更大!他以为自己为这个家已经付出得够多啦,但换来的却是这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盛怀瑜这个名字在外面威风八面受尽追捧,可是如今让他尊严扫地颜面无存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手养大的所谓“弟弟”,这群白眼狼!
他再也不想忍了,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有悖人伦’?盛国平,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忘了他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才是!”
他指着盛怀瑾说:“这些年来你们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吸着我的血过着人上人的生活,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我一刀!好,好得很!我要你们把吃我的喝我的全都给吐出来,否则的话……”
他分明是动了雷霆之怒,几乎失去理智了!邵美菱立时就意识到儿子闯了大祸,马上就上前劝阻道:“怀瑜!”
“怀瑜……”角落里突然间有个弱弱的声音唤道。
盛怀瑜听到她的声音,蓦地转回头,就见傅卓凝亭亭玉立地站在大厅耀眼的吊灯下,满眼是泪,伤心欲绝地望着他。他一时心碎已极,震怒间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潜意识不想曝光她,却下意识对她伸出手,待她奔到自己身边,立即就伸了一只长臂把她紧紧地纳入自己怀里,柔声安慰:“别怕,没事没事……”
她却第一时间抬头打量他的脸,待看到他脸上的痕迹,一时心痛已极,眼泪珠子滚滚而落。她伸手抱了他的腰,温软纤细的小手在精致名贵的西装底下温柔地抚着他宽阔的背,柔声安慰:“怀瑜别这样……”
今天这样的场合,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会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武器,她竭力克制着自己,温柔地说:“别生气……”却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盛怀瑜显然也意识到了。心底思绪翻涌,眼底杀气腾腾,却渐渐镇定了下来,柔声说:“好,我不生气。”
“我们回家吧!”他牵了傅卓凝的手说。
第七十八章 “卖了的话还可以给卓卓做……
两个人手牵着手出了大厅。
宴会厅里顿时一片哗然。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嘈杂声中一部人率先离场,剩下的人也纷纷效仿,大厅里头很快人去楼空。
说到底, 很多人就是冲着盛怀瑜来的。
邵美菱直气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伸手去打盛怀瑾,一面劈头盖脸地打一面痛骂:“你是疯了吗?居然敢得罪你大哥……”
“得罪就得罪, ”盛怀瑾似乎还没有醒酒, 一脸天真地说,“大不了我以后靠自己!”
“好,好好好……”邵美菱被他气得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哆嗦了半天,才说,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靠自己!”
说白了, 盛怀瑾就是被惯坏了,完全不知人间疾苦, 以为“靠自己”就只是动动嘴皮说说而已。一旁的沈木心早已气得脸皮发紫, 咬牙怔忡了半晌,忽然抬手掀翻了主桌的转盘!
一时间耳朵边“哗啦啦”作响,杯子、盘子、碗筷、桌椅顿时一片狼藉, 现场惨不忍睹!
盛国平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寿宴居然会办成这样, 坐在椅子上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宴会厅,不由得两眼一黑, 好险背过气去……
盛怀瑜则牵着傅卓凝的手回到了家。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直到走进家门,盛怀瑜转身抱了她,她才抬手抱了他的脖子,脸蛋埋在他胸口哭得什么似的。盛怀瑜见状连声安慰她:“好了好了,已经不疼了。”
这是疼不疼的事情吗?傅卓凝心都要碎了, 抬手抚着他犹带着指痕的脸颊,哭着说:“怀瑜对不起……”
要不是因为她,盛怀瑜也不会这样名声扫地遭人耻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她都要懊悔自责死了。
盛怀瑜也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走了这一路,他已平静了下来。名声于他固然重要,却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更没有她重要,他没想过要一辈子待在神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