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的甲士,或许是见惯这副场景,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更别说替贡生阻拦。
舒殿合与冯正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冯正或许了解一点点情况,哑然失笑道:“这可能是京中富贵商人在榜下捉婿。”竟然连殿试外都有人候着。
舒殿合对京都的这一风俗有所耳闻,亲眼目睹却觉得明明像劫匪抢道,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领教,领教…”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又有两个出来了!”
壮丁们全都转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到舒殿合脸上时,明显一亮。
舒殿合一凛,纵然她平时总是风轻云淡,但是任谁放在这仿佛老虎看见小白兔的目光之下,都不会安然处之。
果不其然,那些壮丁纷纷摩拳擦掌的朝舒殿合走了过来,不期然相互之间视线撞到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冯正曾经还嘲笑过那些被拖去成亲的男子,说大丈夫竟然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掌握。
可当他真实置身于其中时,就觉得不怎么好笑了。拉着舒殿合的衣袖,试图找寻逃出去的一线机会,壮丁们却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就在他们即将伸手去抓两人的时候,冯正执扇挡在了舒殿合的面前。在他的眼中,舒殿合无论是年龄还是身材,都比他小很多,他有责任保护弱者。
他正义凛然的与那些壮汉对峙道:“在下知道你们的意图,但是在下这位兄弟将来是要成为天子的女婿,不可能娶凡夫俗女的。如若你们不嫌弃在下,在下大可跟你们走?”他自信地觉得自己要是真被抓去了,一定有办法脱身而去。
舒殿合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敷衍人的借口。
本来只是一个托词而已,两人都未曾放在心上,后来竟一语成谶,却是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没有料到的。
冯正也算的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只是站在舒殿合的身边,光芒就被掩盖了下去,显得平平无奇。
此时他说出要以身相代的话,众壮丁不知道他的家世,噗呲一笑,嫌弃之色就差写在脸上。
冯正猝不及防,那颗强大的心,细不可察“咔吧”裂出一条缝来。
粗鄙的壮丁不识脸色,冯正就算再差,也刚结束完殿试的贡生。他日做官是板上钉钉的事,哪轮得到他们鄙夷。
一个管家走上前来,打圆场道:“正巧,我家府上刚好有两位适龄的小姐,不如二位都跟随我而去。二位即为兄弟,日后又是连襟。人生四大喜事,一朝全了两件,岂不美哉?”
还可以这样子?
“绝对不可!”冯正和舒殿合被一唬,连忙拒绝。
两边人僵持不下,冯正带来的小厮凑过来看热闹,冷不丁的看到包围圈里自己公子的脸,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了,横冲直撞闯进来,展臂高呼道:“公子这边!”
冯正和舒殿合见状,不顾前面人阻拦,急忙朝丞相府小厮那边见缝插针的遁走。
方才说话的那个管家,看他们要逃,连忙招呼着壮丁抓着人,
一时间场面混乱,人仰马翻。每每有壮丁即将触碰到舒殿合的身体时,都被她巧妙的躲闪了过去,无人可近她的身。
一番折腾之后,舒殿合和冯正总算被小厮们救出来了,一步不敢停的掀袍登上马车。
两人坐定之后,马车也动了起来。
冯正瞧着经过这一番混乱之后,面前人竟然还能保持风度,衣物上连皱折都未曾多出一条来,再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连发髻都被撞歪了,感到相形见拙,惭愧不已。
他一脸晦气的掸下身上沾染的灰尘,扶正自己的发髻。身为丞相府二公子,官员见到他,都得给几分薄面,何曾被这样□□过。
舒殿合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对冯正谢道:“谢谢守拙兄适才挺身而出,替殿合解了围,否则殿合现下应该已被拖去拜堂成亲。”
“无妨。”冯正嗤之以鼻道:“就那些商人之女,还想配舒兄,简直就是癞□□想吃天鹅肉。”
舒殿合虽然对商人没有偏见,但是却不喜他们这样强拖人回去成亲,因此也不反驳。
冯正拿起放在身边的食盒打开查看,刚才他将这食盒护在怀里,万幸没有弄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舒殿合问:“不过…舒兄也到适婚之龄了吧?”
“嗯…嗯?”舒殿合猜不中他突兀问起这个做什么。
冯正嘿嘿一笑,眯起眼睛,意味深长打量着舒殿合,道:“我家妹子今年是碧玉年华,过两年也应该要议亲了。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你和我妹子正好相配。要不等你金榜题名之后,直接上门提亲好了。我想父亲看中你,一定会答应的。”
像是揪住了什么有趣的事,他滔滔不绝地在舒殿合面前夸起他妹妹的好来:“我妹妹容貌不差,性格温婉可人,善女红,会调香,还有一手好厨艺。论那个男子将来娶了,都是他天大的福气…”
舒殿合尴尬无比,想着婉拒的词,纠结道:“这个…”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会与婚嫁之事无关,何况还是娶妻?
冯正看出他拒绝的意图,一屏息,充满威胁的目光盯着舒殿合问:“你嫌弃我妹子?还是觉得丞相之女不够格做你妻子?”貌似对方要是真的敢嫌弃他妹子,他定不会放过对方。
舒殿合有口难言,神情变得认真起来道:“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昂藏男子岂能为儿女情长,牵绊了自己的仕途?故殿合想先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再谈论自己的婚事…”
她固执己见,任冯正怎么劝说,都不改变想法,冯正只能勉强放过她。
大豫的花朝节,是每年的三月三。
这一天,在民间家家都会祭花神,闺中女人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皇上为了彰显与民同乐的精神,特下旨意,令各地敬献各式各样的鲜花进宫,摆在大殿之上,并借此机会,在宫中备下了晚宴,让百官们一边饮酒作乐,一边赏花,以嘉奖他们这一年来的劳苦功高,凝聚人心。
席间歌舞升平,宫灯暖玉,美人旋转的裙摆如云浪,宫殿之内弥漫着百花的香气,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平日里忙于政务的百官,难得有松口气的机会。即便在皇上面前,稍显拘束,但该有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点也不落。
吕蒙居高临下,望着座下的百官公卿和太平天下,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豪迈感。追忆往昔的帝王霸主都已作古,如今的天下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万里国土,千万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他的功绩难道不比尧舜禹治还要高吗?
自满之余,吕蒙想起来了被自己禁足多月的女儿,看这边甚是热闹,女儿应该会喜欢,特令左淮去唤宣城过来作陪。
栖鸾殿接到旨意之后,不管宣城多么不乐意,还是被楚嬷嬷和棉儿按在梳妆台前好一阵打扮。
宣城到场时,正巧是宴会的**,仅有少数人察觉到了这热闹的场合中,又多了一位公主。她悄悄的掀着过长的宫装裙摆,走到她父皇,难得会乖巧一次的行礼,唤道:“儿臣宣城见过父皇。”
吕蒙打量着她这一身隆重的打扮,以为她已经顺服了,称心的点点头,示意左淮道:“赐座。”
左淮早就备好了公主的席座,就在太子的下首,故只要将公主带到席前就可。
宣城刚一入座,同样着着华丽宫装,在头顶镶珠金丝冠衬托下,显得英武非凡的太子,凑了过来,对宣城耳语道:“皇妹,你这一身裙子真好看。”
宣城哼哼唧唧不答话。还不是棉儿那家伙,非说什么公主出席代表了皇上的颜面,一定要她穿上这么繁琐的裙子,弄的她想走路都迈不开腿。
太子似看出了她的不满,将自己席案上的一小碟御赐的花糕,拎起送到宣城的面前,道:“这是御膳房专门为这次宴会准备的花糕,孤尝着不错,皇妹试试看?”
“这还差不多。”宣城嘟嘟囔囔。刚才棉儿对她那一番折腾,早就将她腹中的晚餐燃烧殆尽了。她毫不在意自己仪态的撸起袖子,拿起花糕就大口吃了起来,表现出与她这一身温婉宫装完全不符的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