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不止钱德明糊涂,就连他身后的那一干班主也顶着一脑袋疑惑。
宣城点点头,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不知公主要改什么戏?”钱德明发问道。
“各位班主的戏班里都应该唱过一出《双救主》吧?抑或可称《女驸马》?本宫觉得里面的词不好,要改掉它。”宣城都已打听的清清楚楚,敲打着问道。
旁听这边动静的舒殿合听到「女驸马」三个字,心思不定。
钱德明以为这戏里有避讳,所以公主才要改掉它。他看向身后的一干班主,得到了他们先后的点头,才回应道:“回公主话,京都内的戏班皆有这出戏,不知公主想如何改它?”
“本宫怕口述,你们记不住。”宣城体贴说道,又是敲了敲桌子。
顿时候在外头的侍卫就搬进来一套套桌椅,摆在书房中,又将早就备好的文房四宝整齐地放在桌面上。
“各位班主请坐,本宫一边说,你们一边记,然后回去就按本宫所说的,将《双救主》改了如何?”宣城道。
只是改戏,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戏班主们纷纷听从宣城的话,安坐下来执起笔来蘸墨,等待宣城的开口。
宣城也寻了把椅子,随意坐下来道:“戏的前折就不改了。”
那什么李郎的,只当他作冯素贞位极人臣前路上的绊脚石算了。
她接着顺溜地脱出自己的想法道:“自冯素贞与公主成亲后改起,冯素贞借故灌醉了公主,以此蒙混过了洞房花烛夜。
成亲不久后,冯素贞拒绝了皇上对她驸马身份的加官晋爵。
但因她才气出众,仍得皇上赏识,也在朝中得到了百官公卿的认可。
尔后,冯素贞偶然得见百姓疾苦,决定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匡扶正义救世济民……”
钱德明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下笔,为难地抬起头来,和宣城说道:“公主这……恐怕……太离谱,女子怎么……怎么能……”
他一开口,与他同感的班主们皆齐齐应合。
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全,但宣城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女子岂能倒错阴阳,牝鸡司晨。
宣城脸一板,毫不留情面的反驳道:“离谱什么离谱,难道你们原本的戏,冯素贞功成名就之后,将自己的状元之位拱手让人不离谱吗?”
坐在书房里头的舒殿合亦觉得好笑,不屑地一声低嗤。
在宣城身份的强压下,钱德明他们自然不敢不从,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低情商:我又低估了大纲的长度。
高情商:我觉得这里的剧情可以再扩展一下。
希望明天一早起来,能看到很多很多评论!
第193章 前奏
“只是什么?”宣城挑眉问道。
“只是这样的戏,即便能够上台,百姓也不见得会爱听,他们都爱看热闹的……”深谙其中门道的钱德明, 忧虑的说道。
“你们是怕唱这戏,让你们亏本赔钱吧?”宣城一下就摸清了商人们的小算盘。
宣城的话显然戳中了钱德明一干人等的心思, 可他们又不好直白承认下来, 相互张望,不知该如何做出答复。
宣城自书案上摸了一把折扇,唰一下打开, 搭在胸口上悠然摇了摇道:“放心,本宫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若你们唱着戏亏本了,就来寻本宫……”
话还没有说全, 她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折扇在手心里一敲, 眉飞色舞道:“这样吧,待你们排好这场戏后,本宫出钱包你们三天三场戏,请百姓来瞧, 届时看看百姓的反应如何,再行调整,怎样?”
没有人会对不要钱的东西无动于衷,而宣城想要做的正是让女驸马的故事人尽皆知,让他们明白女子若有能力也能够出将入相,以此作为摇动百姓陈腐观念的一根锚子。
既然自上而下, 她敌不过那群古板的老头,那便自下而上来,先教百姓潜移默化改了观念, 而后再一步步为女子争取些地位来,宣城越想越觉得可行。
在面前这些戏班子的班主中,有不少是带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唱戏的,恰好做那送花粉的东风。
既然有人愿意为他们试演出钱的冤大头,钱德明也无话可说。经一番思忖后,他赞同道:“公主此法可行。”
话论回了正题,有眼力的欲在公主心里头留个好印象,便抢在钱德明再次开口前,殷勤问道:“那公主这后头的戏,又该如何写?”
想要一幕戏好看,就必定要有一个反派角色,这个宣城还是明白的,她摇着折扇,眼睛转了一圈,道:“就写斗奸相,灭国师,将冯素贞的形象衬托出来。”
“本宫并不懂戏曲,细节之处,你们回去再寻笔杆子详写。”宣城一挥扇,大意说道。
钱德明的笔下又是一凝滞,公主不知道,她口中这区区几个字,他们要耗费多少精力去填充。
屏风后头,舒殿合一个不慎被瓜子呛到了喉咙里,拳头压着唇,强忍着没咳出声,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宣城的聪慧。
之后便只差一个结局,宣城不待钱德明追问,便作出了一个让她想想的手势,班主们一时噤声。
宣城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扇子,她定不会让冯素贞与什么李公子结为连理双宿双飞。
但若将故事的结局写成冯素贞与公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公主宽容的原谅,最后与公主双双归隐也太放肆了一点,那么就……
“那么就以冯素贞与公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公主宽容的原谅后,独自归隐为结局如何?也好给世人留下个悬念。”宣城越思考越满意这个结局。
有心人若是有意,还可联想之后公主会不会不舍她绝世无双的驸马,再去寻找冯素贞,自己琢磨出一点剧情来,多好。
钱德明将公主的话都记录在纸上后,擦擦额头流下的热汗。
经过几次被公主出其不意的话语震惊到之后,他已经变得皮糙肉厚了。
无论公主之后再怎样开口,他都不会讶异,照办便是。
他朝宣城点点头,无疑是赞同了宣城所设定的结局,随后其余的戏班主也都应和了起来。
“既然如此,就麻烦各位班主了,若是这出戏唱好了,本宫必对各位班主重重感谢。”
宣城咬重了「重重」两个字,从椅子上起身,给各戏班班主吊足胃口之后,她亲自将班主们送出了书房。
待书房内人去楼空,恢复安静之后,宣城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严肃的神情。
她是打定了一定要为女子争些地位的主意,只是这数千年形成的恒定规矩如巨石高山一般,真的能被轻易改变吗?
第一步的尝试已经发出去了,至于结果会如何,又不免让宣城担忧。
转身回到书房中,她忽然忆起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是什么事情?她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了,直到绕过截断书房的屏风,看到舒殿合端坐着在认真扒瓜子,她突然又想起来了。
是她一回来就打算唤个御医来给舒殿合诊诊脉,查看舒殿合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清干净,以及她的神志还能不能恢她张张口,唤棉儿的声音还未发出喉咙,舒殿合便抬起头望着她,将手底下藏的小碗,推到宣城的面前,里面有小碗扒地干干净净的瓜子仁。
“你……”宣城难以置信道:“给我的?”
舒殿合点点头,手里仍继续一颗颗扒着瓜子,然后放进碗里,像冬天为储粮而做准备的小松鼠,光是收集,而自己却连碰都不碰一下。
宣城注视那瓜子仁,心头的打算又莫名作罢。
接下来几天,吕蒙的病情依旧不好,每一天宣城都得带着舒殿合入宫看望他。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宣城一直没有让舒殿合跟着进了吕蒙所躺的内殿里。
在她不在时,要么安排宜安陪着舒殿合,要么让小内侍带着舒殿合去御花园闲逛。
立夏过后,接近芒种的一天,天际翻滚着乌云,分明四处还亮堂堂的,却有一股黑夜将至的气氛。
动辄一阵狂风吹过,含沙携土,裹带着屋内的珠帘哗啦啦作响,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宣城刚打宫里回来,才喝上一口茶,椅子都没有坐热,宫里就传来消息说,吕蒙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