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夕婉察觉宣城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不太好,想到对方的身份,机敏地跳过了这一段,接着说道:“大夫来了之后,我将驸马藏在床帐后头,让大夫给驸马诊脉。
大夫看过驸马的病情后,却表示他医术有限,对驸马的垂危无能为力。后面我又请了多个大夫,亦是如此答复。”
“当夜几个大夫刚走,驸马便呕了许多血,性命危在旦夕。
我无奈只能对驸马将死马当成活马医,喂她许多用白芷熬的汤药,才硬生生将驸马的呕血止住。”
这白芷能治重伤呕血,还是舒殿合曾经造访丞相府时告诉她的。
“你为什么不让人找本宫?”宣城严肃地问道。一想到舒殿合曾经经历过这一番磨难,还险些丧失性命,她就心疼不已。
冯夕婉坦城答道:“因为彼时我并不知道驸马经历了什么,所以不敢冒险去寻公主。”
宣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言之有理,略一思索问:“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驸马一直昏迷不醒,家里人又催促我回乡……”
“为了不让父亲发现我私藏了驸马,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我把她藏在自己的马车里,提前出发避开了家人的眼线……”
宣城一愣,那一天她随后送冯正和苏问宁出城,冯夕婉在避开家人眼线的同时也避开了自己,让她与舒殿合失之交臂……
“那她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失智的?”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骨灰都给你扬了。”
第177章 美色误事
怪自己不够仔细, 若是她当时多注意一些,也不至于让两人擦肩而过……
宣城多一分责问自己,心头便越沉重一分, 但如今再谈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拧紧的眉头松开, 转而关心起舒殿合的病情来。
她凝视着坐在不远处门槛上晒太阳神情呆滞的舒殿合“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一向喜爱洁净, 若是放在从前, 她绝对不会这样不顾肮脏的坐在不知道多少人踏足而过的门槛上。
除了宣城以外,柴隆威也在注视着舒殿合,一面难以置信驸马换了女装也能如此绝色, 一面亦不敢相信曾经风度翩翩、举世无双的驸马, 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而两人所带的护卫则被遣去护在门外。
冯夕婉目光复杂的顺着宣城的视线落在舒殿合的身上, 嗟叹一声道:“说来话长……”
“那便慢慢说。”宣城坚定不二地说, 她一定要弥补上这六年错失的舒殿合的信息。
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白兔来, 跳到舒殿合的身边,舒殿合将它搂起,放在自己的膝头, 手腕一动,用红绳系在上面的铃铛便叮当响了起来。
她轻抚着白兔脊背上柔软细腻的毛发, 温柔地似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暖日透过交错的树叶, 懒洋洋地照在她的身上, 仿佛在她周身萦绕了一层隔世的尘烟。
她就那样若无旁人的坐在那里,似听不见一点身边的声音, 又似毫不在意她们如何议论她。
纯白的裙摆折折叠叠铺在台阶上,承托着几片落花,不点而红的唇, 如远山横黛般的眉,鬓间漏出几缕俏皮的发贴在耳畔,淡泊宁静的神情恰似一轮高高在上,疏离人间的月。
只要她坐在那里,就能让世间万物都息声,让宣城的眼睛里仅能独独映进她一个人。
只要她坐在那里,就算一句话都不说,宣城的胸膛里就能涌起莫大的心安感,这是一种信念,一种她在便万事无恙的信念。
白兔朝她怀里拱了一拱,惹得她一笑,一切的疏离感又瞬间被瓦解冰消。
宣城此时看着舒殿合曲线优美朦胧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意她失智的事情?
等宣城回过神的时候,冯夕婉已经讲过了她是如何与哑仆遇上了,哑仆为了给舒殿合解毒花费了多少心血。
而且冯夕婉已然注意了她的走神,故意问道:“公主你有在听吗?”
宣城扶额,掩饰住自己的窘迫,嗫嚅应道:“有……有……”
美色果然误事啊,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古今的昏君会沉迷温柔乡了。
换作是她,不就是几座烽火台?点点点,立刻点。就算将万里江山拱手献到美人面前,她都乐意。
“是吗?”冯夕婉盯着宣城的眼睛,神情含着琢磨的趣味。
宣城从她的话里品出别有一般的味道来,暂不能下定论,便留了一个心眼,岔开话题问道:“接着你方才的话……”
“小女刚刚说到哑叔为驸马解毒的事,因驸马所中之毒甚是复杂,哑叔用尽奇珍异草都没有办法解开她的毒,最后不得已只能冒险试着以毒攻毒……”
冯夕婉语气沉重了起来,道:“一时不解,反而使驸马的病情更为沉重。体内的毒性一旦发作起来,症状时如寒冰刺骨,时如烈火焚身,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所以驸马迫不得已被逼着长期待在寒冷的地方,以延缓毒性的发作。
如此数年下来,驸马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却因为冗积体内的毒素伤及了脑部,变成现在失智的模样。”
“原本驸马一醒过来的时候,小女就打算书信寄于公主,让公主知道驸马未死,驸马却不让小女这么做……”
“为什么?”开口之后,宣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了,一摸脸颊已是泪流满面。
她还记得那时候从楚嬷嬷口中得知舒殿合为了救她,不惜渡血将自己身上的毒引到了她的身上时的心情,如雷贯耳,如遭电击,甚至一下没站稳,径直跌坐到了椅子上。
对舒殿合无端冷漠的不解瞬间化为了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会中毒,又为什么要牵连到她。
如今她知道了更多的后情,那些本就没有被遗忘的情绪卷土重来,眨眼间就把她淹没起来。
这些痛苦本来应该都由她来承受的,舒殿合为了救她,才会经历这些折磨。
她宁愿自己当时就中毒死掉,也不想她为自己付出这么多。
宣城屏着气,两耳空空,只见冯夕婉的双唇翕动,却听不见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茫然地望着冯夕婉,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刚才失去的声音像潮水一样全部涌来,带着冯夕婉心疼的语气,灌进她的耳朵里。
“驸马怕自己万一活不成,再让公主伤心难过一回,倒不如那时就让公主以为她死了……”
“外面那座坟是怎么回事?”宣城听见自己的身体反射般的问出她想知道的事,灵魂却还没有跟上身体的步伐。
“是驸马清醒时让埋的,她说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舒殿合这个人了,就让过去与她的男子身份一起葬了吧。”
冯夕婉一停顿,接着道:“公主不要怪哑叔欺骗了您,他只是心疼驸马,怕驸马遇见您,会再次被搅入危险之中。”
宣城胡乱抹干脸上的眼泪,勉强挤出微笑来,含着眼泪的眼睛虽然悲伤却带着坚定,道:“不会了,本宫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伤。”
冯夕婉未置可否,静等着宣城实现自己的承诺。
和兔子玩的正开心的舒殿合,突然发现身前多了一道阴影挡去了她的阳光,她迷茫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关注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舒殿合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纯粹而无瑕。
无论经历过多少事情,也依然清澈如浸在山泉水中的琉璃一般。
“驸马,我来带你回家了。”她对她说。
舒殿合与她对视了一会,然后低下头继续玩兔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站在宣城身侧的冯夕婉看到公主的动作僵住了,感同身受地替她感到尴尬,好意出来转圜道:“驸马现在惯常不喜欢搭理人,公主要是和她再熟一些,说不定……”
熟一些过往亲密无间的夫妻,而今却要熟一些,对方才会理会自己。
宣城分明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一事实,心头还是忍不住翻起苦涩来。
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她点了点头,转头对柴隆威说道:“本宫要留在这柴隆威领命后,主动请缨道:“卑职的本份是保护公主,公主要留下,卑职若走了便是弃公主安危于不顾,望公主恩准卑职随公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