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殿合瞧向他,等待着他的后话。
“刑部的冯员外郎,也就是驸马的好友,为了能救驸马一命,不惜在皇上面前将驸马身上的罪责背到了自己的身上,如今也被囚在了天牢之中。”
“还有公主怀孕了……皇上却想把她另嫁他人。”
前者他稍确定一些,因为他在白日里巡逻的时候,见到过那位驸马的好友。
而后面却是皇室秘辛,他地位卑微,只是隐隐从相识的中官口中听了两句,无法确认是否真实。
此时面对万念俱灰的驸马,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希冀能唤起驸马的丝毫生欲。
从冯正的被囚到宣城的怀孕,舒殿合一句句听完后,心口犹如被人直刺一剑,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失去血色,手指冰凉,忽然喉口感到一丝腥甜,紧接着鲜血就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
陈差头大惊失色。
怀阳长公主再次来到了宣城的公主府中,见宣城仍然不改其打算,便从袖子里掏出装有虎符的锦囊来,将它交到了宣城的手中。
宣城打开锦囊看到了内里的东西,胸口顿时心跳如雷,愕然地问:“姑母这是……”
她本以为姑母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正在另想办法,预料不到姑母竟会改变主意。
“姑母亦爱过一个人。”怀阳长公主百感交集道:“险些为她做了冲昏头脑的事。”
第三次见面,还是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她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问道:“你是害怕本宫吗?”
行迹被抓了正着的自己连忙否认道:“不是……”
“那你为何不敢抬头看看本宫?”她柔声道。
她心中的小鹿乱撞,惊慌失措之下,竟口不择言道:“臣女非但不害怕皇后,而且还非常……喜欢皇后。”
话说出口后,说话的人愣住了,听话的人也愣住了。
俄尔,对面人笑如映面桃花,道:“今后你会遇上一个人,你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忍不住心跳雀跃,目光也止不住流连在他的身上。
到那时你方可说这「喜欢」二字,而不能这样轻易的用在本宫身上。”
她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笼袖间带来阵阵花香。
当时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臣女已经遇见了这样的人,那个人就是皇后您啊!”
但克于礼法,更害怕将这话说出口后会遭到对面人的厌恶,她不由心生胆怯,到底是没有把真心话诉之于口。
想着那人葬身火海的时候,是不是也忍着痛保持那常挂嘴角淡淡的笑。
怀阳长公主将宣城的手握住膝头,语重心长道:“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姑母相信你能做的比你父皇更好。”
“你远比他有心……”
“只是……宣城这一步走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可不要后悔。”她亦严肃,亦慎重道。
宣城双目含泪,咬唇毅然道:“宣城永世不悔!”
冯正被解开了手脚的镣铐,推出天牢的时候,还是茫然的。
“不是……不是要杀我吗?”他灰头土脸,身上依旧穿着邋遢的囚服,保持着戴镣铐的手势抬着双手,呆滞的问道。
天牢门前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回答他问题的,只有身后牢头将天牢大门重新落上锁,以及西北风呼啸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是皇上赦免了他的罪责了?
他立马联想到了舒殿合的身上,自己能平安出来的话,是不是代表着皇上也放过了自己的好友?
既不见牢头推他出门的时候有过只言片语,也不见自己的家人来接自己回家,冯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想越糊涂。
索性也不再多想了,他望着丞相府的方向,先回去再说。
他步行了半个时辰,才将将走到了丞相府所在的街道上。还未至家门前,便先见到丞相府门前高挂着白帷,门楣左右两盏白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着。
冯正脚步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耳轰鸣,慌不择路地分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朝丞相府狂奔而去。
登上门阶前,险险被绊倒在地,他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进了府。左右不见一个人,他径往中堂跑去。
岂料到了中堂后,堂上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棺椁,只有他的父亲冯焕森神情严肃的坐在圈椅上正等着他。
冯正奔跑过度的双腿微微打着颤,等喘匀了气后,他才敢缓缓走上堂去,站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问道:“父亲,谁出事了?”
“跪下!”冯焕森压抑着怒气,从牙关挤出两个字来。
冯正此时才发现,仅仅是十几日时间,自己的父亲胡须竟白了一半,面容憔悴,双眼疲惫,鬓发也有了突兀的星星点点。
“跪下!”冯焕森又厉声地重复了一遍。
冯正心知肚明父亲这是要怪他私自做主入宫替舒殿合代罪的事,连忙跪了下去,张口要解释:“父亲……”
冯焕森不由分说,拿起身旁桌面上摆放着的胳膊粗细的长棍,站起来朝冯正的后背狠狠抽去。
冯正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几下。
“老爷,不可!”冯母从后堂出来,拦住了正要再次落棍的冯焕森,劝阻道:“守拙也是一番好心才冒险去为驸马说情,你不要责怪他!”
冯焕森怒不可竭,喝道:“你让开,让我打死这个混账东西!”
他推开冯母,又是一棍狠狠落在冯正的后背上,冯正疼得肺腑欲裂,几乎要呕出血来。
紧接着冯夕婉也从后堂跑了出来,挡着了冯正的面前,为他求情道:“发生这样的事,二哥也不是不想的,请父亲就饶过二哥吧!”
“守拙好不容易才保得一命,老爷这是想亲手打死他吗?”
冯母再次拦下冯焕森手中的棍子,老泪纵横道:“况且你现在打死他,保成也回不来啊……”
冯正瞳孔一缩,不解问道:“大哥怎么了?”
冯焕森手中的棍子抬了抬,终究是没有再落下。
他气咻咻的将长棍掷在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
“你敲响那登闻鼓之前,有考虑过后果和你的家人吗?”
“有担忧过你还未生产的妻子和你即将出世的孩子吗?”
“这整个丞相府都差点和你一起陪葬!”
父亲的接连质问,冯正不敢答,只能把头垂的越来越低,恨不得将自己直接埋进地砖底下。
冯焕森心口一下闷,坐回了椅子上,冯母忙不迭上去为他顺气。
冯夕婉见缝插针,凑到冯正的身边来,小声哽咽说道:“二哥……大哥没了……”
冯正恍然明白,自家门前的白灯笼和帏布是为谁而挂,和自己为什么能够平白无故出天牢……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的梦想,由另一个人接手完成,nice不nice?
年末了,我也得赶赶业绩,请大家给我多多的评论!你的每一条评论都可以让作者在下一顿饭里给自己多夹一块肉!
第164章 造反造反
正因为他大哥的为国捐躯, 皇上才不得已免了自己的罪责将自己释放。
否则边疆的将士们会以为他苛待冯先锋的遗亲,引起哗然, 得不偿失。
冯夕婉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吸了一口气, 咬牙将眼泪咽回喉咙里, 通红着眼睛又道:“父亲因你的缘故,自辞了丞相之位,皇上准了。”
冯正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怔怔发愣,猝然想起什么来, 忙抓住自己妹妹的手:“你嫂子呢?你嫂子怎么样?”
“二哥放心,嫂子和腹中的胎儿都没事。”冯夕婉道:“只是嫂子这段时间来一直忧心二哥的安危,不小心动了胎气,现下正在后院休养。我还未告诉她你回来的消息。”
冯正听说苏问宁因为自己动胎气了, 握着冯夕婉的手一抓紧,急道:“快带我去看看她。”
冯夕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得到母亲暗中首肯之后, 就把冯正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去找自己的嫂子。
等一双儿女走后, 冯焕森双目苍老, 肩膀颓然, 倚着椅子长叹一口气,自口中吟出《枯树赋》道:“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刚刚金榜题名时的模样, 一身青衫意气风发,与一群同科的进士们踏着春风同去西苑看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