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冯正被带到了吕蒙的面前。
吕蒙饮过茶,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冯丞相的二子?如今官任刑部从五品员外郎?”
冯正不卑不亢地应道:“微臣正是……”
“你清晨敲响登闻鼓是为何事?”吕蒙手指敲了敲椅把手,垂询道。
冯正掸起自己的下摆,朝吕蒙跪了下来,开门见山的道出自己的目的:“微臣要向皇上诉冤!”
“嗯?”吕蒙仅发出一声,浑身的威严便倾尽而出。
冯正如芒在背,鼓足勇气道:“微臣要为舒驸马诉冤,舒驸马下狱实是无辜!”
吕蒙光是听到「舒驸马」三个字,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大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
冯正强装作毫无察觉,背后的细汗却一层层冒出来,继续说道:“微臣在刑部翻阅案卷时,偶然发现了关于舒原宿反诗案的卷宗。
阅览之后,对他所写的那句诗萌生好奇,于是便将它抄记了下来。
驸马文识渊博,学贯古今,微臣就拿着那诗请教于驸马……”
吕蒙缄口不言,静静听着他解释。
冯正也不敢抬头看看他的神情,双目一闭,一咬牙,将所有的罪责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道:“所以舒驸马其实是为了帮助微臣解惑,才让皇上误解了他。”
这个借口虽然蠢了点,但是他是刑部的大臣,也的确替舒殿合拿过关于反诗案的卷宗,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况微臣且有证据,关于舒原宿的反诗案,微臣曾私底下调查过一些事情,都汇聚于微臣所写的折子里。”
冯正僵硬着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蓝本手札来,高举过头向吕蒙呈上,然后静待着他对自己的处置。
吕蒙没有发话,大殿内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冯正胸膛紧张的起伏着,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来之时他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希望能够让皇上轻饶了自己的好友。
“来人啊,把他拖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81-120 博弈
第四卷 :121-140 长夜
所以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卷:启明 (不会再写四十章,大概很快就到尾声了)
第161章 桃之夭夭
冯正被吕蒙投入了天牢之后, 消息传到丞相府,丞相府上下登时乱成了一团。
“你哥哥他是不是傻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冯母用手帕拭泪, 一句句泣诉着。
“他这分明是想给舒慎代罪!”冯焕森坐在堂前, 眉宇夹杂着怒火, 面色如寒, 拍案责骂道:“这个逆子,做事毫不顾忌后果,就不怕皇上一怒之下诛了他九族?”
冯夕婉六神无主,安抚完母亲,跪到自己的父亲的面前, 扯着他的袖子道:“父亲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救救二哥啊!”
冯焕森握紧拳头, 鼻息之间喘着粗气。他这一生小心谨慎, 步步为营, 好不容易才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勉强保全家富贵无忧,衣食有着。没想到临了了, 临了了,反被儿子将了一军。
可料想那些平日里早已对自己的虎视眈眈的政敌们, 稍后定会借这个由头, 纷纷向皇上的案头递上弹劾自己的折子。
那就是一群嗅着腥味而来, 趋之若鹜的豺狼,平日里没事都要挑刺, 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少了一个儿子算是轻的,重则他这丞相府上下都得跟着树倒猢狲散。
他沉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唤下人道:“把我的官袍拿来,我要入宫一趟,看看皇上到底要怎么处置守拙。”
又侧首对冯夕婉,斩钉截铁道:“你现在立刻去你二哥书房里,把他寻常的那些与人通信的书稿信件都烧了。
稍后皇上定会派都察院的官员上门来调查你二哥,什么都不让他们搜到!”
他太熟悉官场里的那套把戏了,想要掰倒一个人,什么下作的手段都可能使出来。
就算犯错的人清清白白,也不乏调查的官员故意作祟,无中生有,将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到他们的头上。
临走前,他不忘对女儿叮嘱道:“还有这件事先不要让你二嫂知道,免得她担惊受怕,伤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冯夕婉忆起那日他二哥对自己说的话,恍恍惚惚,只知点头。
正好今日她二嫂出门回娘家,不在府上,应该还不知道二哥出事了。
冯冯焕森话音未落,苏问宁就挺着肚子正巧从外面走了进来,苍白着脸问道:“守拙怎么了?”
冯焕森顾不得将家人挨个安抚好,急匆匆出了府,乘轿朝皇宫而去,一路上他都在捻须盘算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应有那一丝心软,放纵舒殿合进入官场……
他攥紧放在大腿上的拳头,胸廓气得剧烈起伏,转头又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还是该想想如何替守拙求情。
到了皇宫之后,原有资格乘撵而入的他,放弃了撵驾,徒行来到了太宇殿前。
他手臂颤抖的摘下了自己的官帽,然后掀袍在太宇殿前跪了下来,将官帽板正的摆在身侧,叩首长呼道:“老臣有罪!”
殿内的内侍听到动静,很快就将事情通报给了吕蒙知道。
正御笔写着朱批的吕蒙发出一声冷哼,不苟一笑道:“让他在外面等着。”
天气虽然回暖了,但还是夹杂着些许冷意。太宇殿前的穿廊风呼呼刮着,冯焕森身上所着的官袍不厚,让冷风轻而易举的钻入他衣物的夹缝里带走温度。
再加上步行了一路,他本来身上就出了不少热汗,在地上跪了片刻,那热汗就变成了冷汗,跟着内衬紧贴他的身上,凉意渗人。
往日里皇上绝不会将他这样晾在这里,冯焕森跪了一会,仍不见宫殿内有所回应,便心知肚明皇上对守拙的态度是如何,一时忍不住悲从心中来。
吕蒙出来的时候,只见冯焕森狼狈的跪在大殿前,官帽被放在一旁,头上须发皆乱,哪里还有过去一国之相的模样。
他负手走到冯焕森的面前,弯腰瞧着他,明知故问道:“丞相为何跪在此处?”
冯焕森闻声肩膀颤了颤,旋即抬起头来,双目带着血丝,再次叩首长呼道:“老臣有罪!”
吕蒙故作不懂,问道:“丞相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冯焕森被重重的一噎,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翕动,道:“老臣教子不严,以致于二子冯正酿成大错,老臣应当父代子过,请皇上降罪。”
吕蒙直起腰来,仿佛恍然大悟,“老臣不起……”冯焕森咬紧牙关,道。
“唉,冯卿你这是何苦?你我君臣半生交情,你不知朕,朕焉能不知你?
冯正是冯正,你是你。你为国家操持一生,劳心劳力,这都是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要没有你,朕每日为俗事忧劳不堪,如何还有片刻休憩的时间?”
吕蒙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冯正犯错,是其自作自受,朕绝对不会牵连于你与家眷。
冯相是朕肱骨臂膀,朕还要倚仗冯相来治理天下,冯相大可安心。”
冯焕森的脸色变了变,皇上这意思是让他放弃冯正这个儿子……
“这万万不可啊,皇上!”他顿时涕泗交流,膝行至吕蒙脚下,哽咽着说道:“皇上,臣教子无方,合该身死谢罪。老臣也知道冯正犯的错国法难容,老臣不敢徇私。
只是父母之爱子,如心头之肉。刀斧加诸逆子,无异于剜老臣之心腑。
老臣年老残喘,已无时日,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
请皇上悯恤臣心,可怜老臣,网开一面,饶老臣之犬子一命。”
“老臣愿免冠去袍,百杖替子赎罪!”
吕蒙已经够给他颜面了,见他见好不收,心头不免升起愠怒,将手掌搭在冯焕森的肩头,并不用力,冯焕森却如肩头被施加了千斤重的威压,不得不躬身俯下。
吕蒙收回手,淡淡道:“冯相这是何意?堂堂国相,君前失仪,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