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刚打开,就有一?队绿衣厚袄内侍顶着烈风迤逦而来,要出宫采办物件。
风实在是太大了,偶尔还夹带着从地上刮起的?雪花,直扑进人的眼睛里,把守宫门的金吾卫也没有心思挨个检查过去,看了当首人出宫的?令件,就挥挥手让他
们过门了。
这队内侍再往前走一些,正巧遇上三三两两来上朝的?大臣们。白雪皑皑的?广场上,绯袍的?大臣与绿衣的?内侍擦肩而过时,像两道互不侵犯的河流。人走过后,唯独留下?遍地的足迹。
在大臣中,一?三品的?御史忽然驻住脚步,侧目朝刚走过的?内侍瞧过去,同他走在一块的?同伴亦随他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御史纳闷说:“某方才似乎在那群中官中看到了国师的?脸。”
同伴没忍住笑了出来:“国师怎么可能在这里,你大概是看错了吧。”
“有可能?”御史也不敢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走吧,走吧,别误了上朝的?时辰。”同伴拉着他就往前走。
等到两人走进了议事殿,就瞧见议事殿中的?大臣拥挤在一块,俱往前凑,一?圈圈将宣旨的左淮严严实实包围了起来。
御史经人一打听才知道,早朝又取消了,他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该不会是皇上又信了国师妖言,避朝养生吧?”
他的?念头还没有断,就听到被众人七嘴八舌追问的左淮扬声道:“皇上昨晚夜里受了些风寒,龙体欠安,故而今日的早朝暂且作罢。各位大人若无要事,请各自散去!”
所以,围着左淮的?这群大臣都是关心皇上的?龙体去了。
原来如此,这位御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底稍宽慰一些,视线向周围扫了一?圈,正巧追上要离开大殿的?舒驸马身上。
梁正绪连忙双腿迈开,三两步赶到了舒殿合的?身边,问候道:“驸马的?身体好些了吗?”
舒殿合瞧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两人不约而同的?离开了大殿。
走到了四下?无人的宫道上,耳边仅剩两人踏雪的脚步声,舒殿合才淡淡启齿道:“皇上已经对国师失去了信任。”
梁正绪瞪大眼睛,哑然失笑道:“国师真的?被激起来了?”
左右一想,他轻笑一?声,自问自答道:“也是,以无为子的?话来说,国师本就是心胸狭隘的?人。自己莫名被谏,又看到某和无为子走在一块,不疑东疑西才怪。他还想九王或皇上会为他铲除无为子,却不知四处
攀咬,没事找事的?狗,最惹人厌烦。”
舒殿合不置可否,想起自己手上那烫手的?兵符,道:“左淮说皇上对国师与九王私通信件甚不喜,可能要亲自手处置九王了。”
梁正绪纠结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相信,国师倒下?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他却不相信就这些小小的事情会牵连到九王。
“皇上并非像表面看得那般糊涂…”舒殿合拿出冯焕森当日对她说过的?模棱两可的话,来给梁正绪开悟。冯焕森伴君十余载,又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自然比他们更了解帝王的?心思。
“或许,我们可以添一把火。”她意有所指道。
梁正绪不知道她要如何?添火,方才余光在出宫内侍中扫见的?那张像极国师的?脸,在他的?头脑中一闪而过。
无尘费劲了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九王府前。
他摸摸自己藏在胸口上的?银票宝钞,就算从今以后流落异乡,他也决不会过上从前那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光凭这段时间在皇宫里的?积蓄,找个僻静的?村庄,买个宅子,再置办几十个小厮和丫鬟,足够他颐养天年了。
但皇宫内给他留出的时间并不多,只要金吾卫一发现他逃了,就会立马禀报给皇上,皇上再一?下?旨,三司的衙役就会迅速在京都内四处搜捕他,玄虚挡不了多久。
兴许皇上现在便已知道他潜逃的?消息了,他可能连京都的城门都走不到,就会被捕下?昭狱。想到昭狱里的?那些酷刑,他浑身一颤,不寒而栗。
不敢冒险,他需要借九王的?掩护出京,所以才不得已站在了这里。
无尘不蠢,清楚自己这一?身内侍的?打扮,不能正大光明的进入九王府,所以特意绕到了九王府的?后门,敲响门扉,惊内里的?人后,他递上了信物,很快就被带进了九王府内。
在内院深处,无尘一?进门连开口都没来得及,就被按倒了在地上。
“本王让你入宫去目的是什么?你如今又做了什?么?”他的?主人眸子里透着丝丝阴狠问道。
“小人也不知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无尘挣扎着抬起头来,脸色通红,满额都是暴起青筋,
哀求道:“但求九王放过小人一命,小人来世给九王当牛做马!”
九王呵呵一笑,无尘还想求饶,背后冒出一个人来拿起破布就堵住了他的?嘴,剩余的?言语只剩呜呜声。
“拖出去处理了吧,别脏了王府。”九王不与他废话,轻飘飘道。
梁正绪带着家仆赶到九王府前时,已迟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啊,人类为什么要上班?
第150章 形同陌路
吕蒙忽然之间就病倒了?, 舒殿合在他的寝宫中碰见了?十几日未见面的宣城。
那?人清瘦了?许多,依旧做着妇人的打扮,身?上的裙装松松垮垮, 仿佛骨立的肩头?扛不起?那?么多重量。
外头?还在飘雪, 该多穿一点的…
她不敢多看, 略一打量, 便移开了?目光。
而宣城见到她, 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两人在吕蒙面前保持缄默,不约而同地装作?若无其事。
等出宫殿时,两人又默契的拉开一段距离, 宣城走在前头?, 舒殿合若有若无的跟在后头?, 形同陌路人。
直到离太宇殿有段距离了?, 宣城倏忽停下?了?脚步, 咬咬唇凭空问道?:“那?封休书你?什么时候还给本宫?”
她知?道?那?个人听得见。大豫有规矩,一旦送出去的休书,被对方签上自己的姓名印件, 送回发出人的手上,便代表着这段姻缘彻底断了?, 从此两人好聚好散, 任凭双方另结新欢。
“公主那?么迫切想要的话?, 臣回头?就遣人送去。”背后传来的回答,语调冷冷清清, 好似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宣城几乎要把?自己的唇咬出血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奉上的公主尊严与高傲,被对方高高捧起?后, 又重重砸在地上,嫌它一文不值。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加使人感到凌辱的事了?。
她回身?,屏气?道?:“…你?!”
即便当?下?发生的隔阂,她昔日也曾预见过,但她就是?不明白,对方变脸的速度为何这般迅速,仿佛心底从未有过人的情感。此时她的手中若是?多出一把?剑来,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破开对方的胸膛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铁石心肠。
既然她无情,就别怪自己无义,宣城透着威胁之意道?:“你?就不怕本宫将这件事捅到父皇的面前去,让你?…”
“臣入仕前不过是?一介白身?尔尔,与公主的清誉相比,臣的性命算得了?什么?”舒殿合觉得自己无耻极了?,明知?宣城的软肋在哪里,避开宣城想说的话?不谈,硬要把?两人的关系逼到绝境里去。
宣城拧紧了?
自己的拳头?,这天下?只有一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只有眼前人!只有眼前人!而且,她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正是?因为明白自己不会?对她做什么。
“别后悔,你?今日所言的一字一句。”她红着眼睛,顿声道?。说完,即拂袖转身?离开。
舒殿合没有拦住,她站的像一尊雕像,雪花落在她的纱帽上,落在她的眉间,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却?看着雪地上宣城留下?的孤零零一串脚印怔怔发呆。
直到大雪覆盖了?那?些足印,舒殿合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从宣城刚才站过的雪地上扒拉出一根木簪来。
嵌蓝的银丝沾上了?雪花,手指摩挲过光滑的簪柄,意外在上面发现了?从前没有的一行小字。
“长毋相忘”
歪歪扭扭的笔划,一看就是?主人亲手刻上去的。
舒殿合不知?怎得突然想笑,在经历过自己的种种伤害后,宣城应该不会?再愿意记住自己了?吧?而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