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道上拐弯抹角了一阵后,它稳稳地停在了一座府邸前,从车上走下一个怀中抱着鹤的老人。
他年龄在五十岁挂边,虽已上了年纪,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高大,却有些驼背,一身蓝褂长衫,干净又朴素。
候在门口迎接他的舒殿合,一见到他,难得会流露出放松的微笑,道:“哑叔,一路上辛苦了。”
她身边的长史一开始以为老人手中抱着的鹤是假的,直到那鹤眨了一下眼睛,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活鹤,忙上前要替老人分担劳累。哪知道手还没有触碰到鹤,那鹤突然就唳鸣了一声,把长史吓得心惊肉跳,倒退一步。
老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摸了摸鹤的脖子,将躁动欲飞的鹤安抚了下去。
驸马给他解释道:“这家鹤是不让外人碰的。”
“原来如此。”长史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夸赞道:“这鹤有灵性。”
“不止一只。”驸马好像对老人的不应话习以为常,朝老人的身后望去,“哑叔应该把两只都带来了吧?”
她口中的哑叔,也就是同时站在长史面前的人,闻言依然没有作答,用手势朝身后的马车上比了比。
驸马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恍若自言自语道:“另一只在马车上睡着了。”
长史这时候才顿悟,驸马接待的这个人是一个哑巴,依着驸马对来人的尊敬程度,还应是个长辈,于是他客气的说道:“老人家长途奔波,可劳累否?驸马爷久等你老人家了,还特命我等下人为您准备了热茶与饭食,老人家请快快入府休息。”
哑仆听他呼唤舒殿合为驸马爷,茫然不解地看向舒殿合。
舒殿合从他的手中抱过鹤,眨眨眼睛,对他说道:“先进去再说,这件事回头我和哑叔您解释。”鹤对舒殿合身上的气息熟悉的很,所以对她毫无反抗,让长史在一旁又惊奇了一回。
哑仆点点头,空出手后,又转身回车上把另一只鹤抱了下来。他所带来的行李并不多,除了两只鹤以外,就只有他的衣物以及一些罕见的解毒草药。这些东西全在马车后头驮着,由长史安排人手,一件不落的搬进了驸马邸里面。
在收到被她派遣去接人的护卫的回信之前,舒殿合就猜到哑仆会将药园的两只鹤带进京来,所以早就在驸马邸花园的水池边为它们搭好巢。带着哑仆入门之后,她先让人引哑仆去书房里休息饮茶,而自己则亲手将两只鹤送到花园去。
将两只鹤安顿好之后,她回到了书房中,一进门就对上哑仆满是疑惑的眼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默叹一口气,见哑仆没有动桌上为他准备的茶,便上前将茶端起,塞到老人的手里,道:“哑叔一路劳累先休息休息,然后再听我慢慢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年多不见,哑叔的两鬓又多了许多白发,她看着老人日益佝偻的身子百感交集。下山之前,她本打算查清自己的身世就回山上的,哪会想到后面会出了这么多岔子,让她牢牢地被束缚在这皇城内,半步也无法走脱。
哑仆不接受她的好意,虽然拿着茶,却不打算动一口,正襟危坐静等着舒殿合说清楚。
舒殿合无奈之下,只要将自己入京之后身上所发生的事,大概的跟哑仆说了一遍,包括如何女扮男装,如何成为驸马等。既然都已经把对方接来京中了,这些事都是瞒不过去的。
在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面前,舒殿合无论如何也不愿欺骗他。
哑仆听着她平淡如水的叙述,惊诧连连,不知道倒吸了多少口冷气。且不说舒殿合所娶的公主如何,这些事但凡有一件被泄露出去,这个孩子非得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他无法明白她为什么敢冒如此大的风险,也不知道她是冲着什么目的去做这些事情,他只想让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
在脑中理清楚舒殿合所做的事情之后,他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的眼睛,用手势比划道:“你可知道这样是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迈过最难过的坦白一关后,舒殿合松了一口气,肃容道:“但我非得这样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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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昏迷
面对哑仆担忧的目光, 舒殿合自澄道:“我做下这些事的目的,全是为了查清楚我的身世。”
“哑叔你应该还记得师傅临终前曾交给我一封信吧?”得到哑仆的肯定,她才接着说道:“正是那封信, 使我走上了今天的路。”
或许, 就像宣城所说过的那样, 每个人的命运都像棋盘上的棋子, 走什么样的路, 该如何前行, 都由背后的操棋手决定。
“可是你师傅临终前,也曾交代我好好照顾你。”哑仆比划道:“我不能看着你孤注一掷,置身于危险之中。”
舒殿合无言以复, 缄默了下去。
哑仆见状, 追问道:“你如今查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了吗?”
“…查是查到了…”舒殿合带着犹豫不定答道:“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走。”
哑仆对人的情绪最是敏感,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牵绊, 问道:“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东西, 能比生死更为重要?”
舒殿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来说服他,只能绷紧神情坦诚道:“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人。”
哑仆一愣,再次仔细端详眼前亭亭玉立的人。单论年纪, 舒今年也已经上十出头,早就不是那个会绕着他膝盖要东西的小女孩了。
上十出头, 是女子一生最好的时光, 在这个年龄情痘初开, 本就是人之常情。倘若换作寻常女子,她早该成亲生子了。
他脑中响起冯老在世时, 曾对他说过的话:“合儿如今也大了,当年为了避风头,老夫才不得不让她打扮成男孩, 摆脱那些上门搜捕的人,但是她到底是个女儿身,不能让她一直都隐藏自己的性别下去。 这孩子性子孤冷,不爱与人交往,又加之她扮了这么多年的男子,老夫怕她在老夫去后会更加孤僻,无法像常人一般生活…”说完,伴随着一声长叹。
那时冯老已病入膏肓,自知时日无多,对未能将舒殿合交托到一个稳妥的人的手中十分担忧。
所以,冯老遗言令她下山寻找身世,也是抱着她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的目的。
哑仆露出欣慰的
笑容来,比划道:“这是个好事啊。”
舒殿合心知肚明对方想岔了,又补了一句:“她是个女子。”
哑仆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气极了一跺脚,比划道:“荒唐!”
“你知道你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吗?”他恨透自己口不能言,否则定会将对方骂的狗血淋头,叫她清醒清醒。
舒殿合干笑了两声,为了留下来,她找过许多的借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借口都不是真正牵绊住她的原因。
初时是一只火色的九尾狐意外地闯进小和尚素净的禅房中。那九尾狐搞怪又调皮,小和尚本来不喜她,她却偏偏要在小和尚的面前摇头摆尾,故意找茬,惹的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和尚了凡心。于是小和尚从此以后便放下了修习,目光只随小狐狸流转。
“你有想过你师傅在天有灵,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对你有多失望吗?”哑仆拍桌,痛心疾首比划道。
冯老生前一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与常人一样嫁人生子,即使夫婿平庸一些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待她好就足够了。现在她身为女子却爱上另一个女子,岂不是违背人伦,大逆不道?
“我做错了吗?”舒殿合问。
一句话宛如千斤重坠在哑仆面前。
错?喜欢有错吗?
哑仆一生都在山野间劳碌,从没有想过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他颤抖着手,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明白自己是劝不回面前人了。执拗又固执,是冯老给舒的另一个评价。只要是她认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他一拂袖,比划道:“哑叔已经劝过你了,你非要一意孤行,来日为此付出代价,可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