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虽小,宣城却一点不落地捕捉进了耳朵里。她得偿所愿,嘴角翘起,压抑住自己亦被勾起的情动,使两人稍稍分离,得寸进尺地将目光凝聚在了舒殿合一丝不苟的内衫交领上,正待再索取一点什么。
破空而来的一声通报,打散了她心头的跃跃欲试。
“驸马,冯官人来拜访。”棉儿站在小径上,低垂着头不敢看水榭这边,禀报道。
舒殿合尴尬地咳一声,欲盖弥彰地展袖将宣城藏了起来,道:“知道了,你先去吧。”
“是。”棉儿一溜烟儿就没了身影,生怕走慢一点,被打扰到的公主会将她生吞活剥。
冯正来找她,是为了送青蟹那天就约好的事,但舒殿合也没有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凑巧,刚刚好将她从公主的淫爪下拯救出来。
舒殿合自去与冯正会面,把宣城留在水榭里。
宣城整平自己被揉皱的衣襟。将舒殿合方才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的她,垂下眸子,分明如此显而易见,当初第一眼怎么会认错呢?
冯正来的目的,是想请舒殿合为自己和苏问宁诊脉检查身体。因为两人成婚已将近快一年了,苏问宁还未有孕。冯母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暗底下隐隐有催促之意。
苏问宁也因为这件事,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由于常年习武,导致身体出了问题。
为了同时安抚住自己的妻子和母亲,冯正便主动提出要请富有医术的驸马来为他和苏问宁两人诊脉。
倘若没事也就罢了,他在他母亲那边费点口水,定能劝下去。要是真的有不妥,无论是谁的,他都要舒殿合说是他的问题,免教苏问宁为难。
舒殿合之前的讶然,亦是为此。在这个凡事都以男子为重的现世中,冯正所做的,已超越了一般男子会做的。
舒殿合迎了冯正夫妇,将他们带着回到水榭之中,宣城的身影已然不见。
“公主呢?”舒殿合的视线在水榭里巡了一圈,除了少了一个人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包括她要公主背的那些书。
“公主说她不要背书,先一步溜了。”为冯正和苏问宁端上茶来的棉儿,偷笑道。
舒殿合还没有表态,冯正先一步笑了出来,道:“舒兄,你何必逼迫公主做她不乐意做的事呢?”
苏问宁附和道:“公主天性活泼爱玩,怎么会安分地坐下来读书?”
也罢,舒殿合无奈地随着摇摇头。
给冯正和苏问宁请了坐,论起正事来,舒殿合先给冯正把过脉,一切无恙。腕枕上换了一只手,舒殿合照样把手指搭在了苏问宁的脉搏之上。
一息过去,舒殿合似乎诊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略抬起手指,想了想,再次搭上苏问宁的脉搏,验证自己的想法。
冯正见状,以为苏问宁的身体有什么事,皱起眉头担心的问:“怎么了?”
他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深感矛盾,即想要又不想要。苏问宁在军中初冒棱角,此时若是有孕,她便只能放弃曾经的愿望,束脚于后院之中,他也就辜负了娶她之前的承诺,但是没有孩子,他又怕苏问宁会胡思乱想。
舒殿合睁开眼睛,表情严肃地问:“嫂夫人,月事可正常?”
苏问宁闻言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并不奇怪,就算苏问宁平日里在军营里不拘小节,但是猝不及防被问到这种私密的问题,也会不好意思。而且无论是依谁的角度来看,一个男子突然问朋友的妻子这种问题怎么听怎么怪。
这个问题冯正没法代自己的妻子回答,他甚至不了解月事到底是怎个正常不正常法,满心都在以为苏问宁的身子出问题了。
舒殿合不急,静静地等她回答,还拉下了想催促自己妻子答话的冯正。只可惜公主不在这,不然这个问题由她替自己问更合适。
驸马是正经的问话,何况她的丈夫也在这里,苏问宁便按下难为情,答:“这几个月…有些…”
舒殿合不消她多说,点到为止明白了,收回自己的手,严肃的神情一融,化作道喜的笑容,道:“那就恭喜冯兄和嫂夫人了。”
“????怎么回事???”冯正和苏问宁同时被她的话困惑到了,面面相觑。
舒殿合不卖关子,径直说道:“嫂夫人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可…我为什么什么感觉都没有?”苏问宁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什么动静都没有感觉,有些不相信。
舒殿合推测道:“每个女子怀孕之时的反应都是不同的,应该是嫂夫人体质特殊,故而没有害喜的症状。”
呆若木鸡的冯正,把视线移到苏问宁的小腹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要当父亲了,一时之间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欣喜若狂,想把苏问宁抱起来转圈,碍着舒殿合在这里,没法行动,他只能生生忍住了冲动,一个劲的傻笑,激动地坐立不安。
苏问宁白了他一眼,他立马安分了下来,可见其平日在家中地位如何。
舒殿合拿纸笔开了一道安胎的药方,掂量着问道:“那嫂夫人之后还打算在军中处事吗?”
被这么一问,苏问宁和冯正脸上欣喜褪了下去,都不约而同浮现出矛盾的神情来。
是呀,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苏问宁好不容易才以女子之身进入军营,争得和男子同等的待遇。如今一怀孕,军营那动辄动手动脚的地方,并不适合孕妇待在,而且冯母要是知道了,也定然不许…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晋江发表评论都要身份证明,导致评论越来越少,无疑给本来就贫寒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第134章 恶意
舒殿合已经替他们想好了对策, 她将那贴保胎的药方递给两个人,道:“十月怀胎,嫂夫人现如今已经四月了, 那么还剩下六月时间。嫂夫人可先自荐处理军中的内务。待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想办法重回原来的位置。”
她想了想:“如果有遇到什么麻烦的地方, 我可以请公主帮忙。”
这注定是一场困局, 现世要求女子负担起生儿育女的全部责任,将她们划分为必须依附男子存在的菟丝,直到把她们逼回内院,让她们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活,失去决定规则的权利,于是这世界的所有规则都变成了男子来制定,女子作出了牺牲,最后却沦为什么都不是。被轻视,被嘲讽, 好像她们生来就该这样。
十足的恶意。
女子想要突破这种局限, 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更长的时间,而且往往徒劳无功,就像苏问宁这样。
冯正在诸多男子中,已经算做的够好了, 苏问宁假若不是嫁给他, 现下遇到的困难或许会更多。
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 退一步, 总比完全放弃要好。苏问宁接受这个事实后, 难免有一丝丝遗憾,冯正也在心底琢磨着如何应付他母亲那边。
舒殿合目送冯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苏问宁离开,神情有些复杂, 摸着自己手上刚愈合好的伤痕,如果她没有中探花成驸马,如果她没有女扮男装,也绝对不会甘心将自己制约在后院之中,闷头为人生儿育女。
她摇了摇头,把无用的念头驱逐出自己的脑海中,余光瞥见宣城遗留下的书卷,挽袖拿了起来,心思转回如何让宣城愿意背书的事上。
她欺骗了公主,再加之有了身世这一道鸿沟,不久的以后,两人或许会变成争锋相对的敌人,但她还是希望,即使将来她不在公主身边了,公主也能够活的很好。
至于今日她教她执弓,明日会不会变作向她射来的箭。舒殿合不愿意去想太多,事情果真到了那步再说吧。
对事,她喜欢步步筹谋,对宣城,她却想放任她成为一个意外。
回到独属于两人的马车上,冯正像端放一样宝贝似的,让苏问宁安坐下来,然后又叮嘱马车夫把马车驾驶的稳当一点。
“我们真的有孩子了。”他欣喜若狂,不断重复着这话,仿佛还是不大相信这是事实。
苏问宁摸摸自己的小腹,嘴角勾起,也觉得有一丝奇妙,稍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表情。
冯正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问道:“怎么了?还在想军营的事?”
“别担心太多,这件事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会帮妻子达成自己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