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姜山性情和柔,他不会同县主动手的。”
“那我们两个更要躲在这里,以待时机帮他啊。”
“轻姬,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不大光明磊落……”
情势紧急,她想不着更好的办法了,正要张口辩明,忽闻有人来了。
轻姬连忙捂住公子煊的嘴:“嘘!”
公子煊满脸惊疑。
轻姬也很快反应过来,她捂错人了,差点开口说话的是她自己才对,她只好赔着笑脸,悄悄松开手。
是姜山回来了。
听着声音,他是止步在门口了,招了此间服侍的人来问:“少君传话,卫县主要来这里见我,可见着县主了?”
答话的人细声说道:“不曾见着卫县主进来,想是还未到。”
“那,先备茶吧。不用太热的,县主喜欢温茶。”
“是。”
轻姬靠在屏风后听得认真,公子煊瞧了她一眼她半点不知。
卫县主许是当真虚弱,等汀兰阁的茶送上来,她方慢腾腾地到了,随侍的人她只让候在庭院里。
姜山的言语里听上去没什么起伏,平平稳稳、客客气气:“县主请坐,用茶。”
卫县主坐了,却不端特意奉上的茶,她问姜山:“少君仅是说了让你来见我吗?或有其他?”
“少君传话说,县主要回封地了,想与我辞别。”
卫县主安静,没接这话。
姜山说完,很轻地笑出了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在下却觉得,这借口并不高明,我姜山一介微末,何德何能,县主即便要走,也轮不上来向我辞行。”
“不!”卫县主脱口,她说得急,语调里掠过了一丝丝颤抖,“姜山,我想见你,不是借口,我马上就要回白河城了,你知道的,白河城离王城太远,我……我舍不得你……”
轻姬下意识捂住嘴,她没听错吧,一向目中无人的卫县主会说出这样腻乎的话来?
姜山可能也受惊不小,隔了好大会儿,他才不确信地问道:“县主……方才说什么?”
卫县主似有哭腔:“我说我舍不得你!”
“姜山,你以为我为什么甘愿得罪郑敏也要抢你?我的的确确是喜欢你的!”
“可是华音国没有如此传统,卫家更没有,男子在我们所有人眼中必须是玩物,没有人教过我怎样去爱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拿出真心,我……我不知道该怎样爱你。”
“我娘爱我爹,她一样不会表达,直到我爹死了,她才感到悔恨,痛心到流泪,但她嘴上还是要强,只肯承认是因痼疾而感伤,我学足了她的要强,分明心里面装的全是你,我宁死不说破,你直到离开也不知道这些……”
卫县主歇斯底里地说出这些话,到最后她捂着脸哭起来。
姜山坐着不动,过了好久,他牵强地弯弯嘴角:“县主是后悔了,想把我要回去?倒也不必放低身段,如戏子般琢磨出这场情深似海的戏,演过头,多少教人不信。”
卫县主毕竟是卫县主,到底有几分自持力,她很快将泪收住,擦了面上些许泪痕,受了折辱言语亦充耳不闻:“姜山,你心里恨我,或许你会选择留在这里,然整个华音,是女尊王权,你留下,不过是王城的一个奴隶。我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将来不会再说,但今日之言,无一字虚假。姜山,我会回白河城,我就在白河城,你随时回来找我。”
轻姬喊来公子煊,躲在屏风后是为了以防万一,结果他们听到的是卫县主的情深意密,轻姬感概,直到卫县主走了,她在屏风后还是想叹不敢叹。
闹的这一出,真是怪感人的。
卫县主离开汀兰阁许久,姜山坐在原处,半寸未挪,僵得像座雕像,光阴一分分移动,他如同失了神。
轻姬的脚快站麻了,她实在不知道姜山想坐到什么时候去,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转出去:“那个,抱歉啊,我和三哥是担心……呃,不过你放心,今日汀兰阁里任何话,我们听过就忘的。”
呆坐的人突然动了,他将案上茶盏拂到地上。
碎瓷飞溅,公子煊抢步上前,将轻姬护在怀里。
“姜、姜山……”
轻姬唤姜山,姜山像没听见,他走得飞快,轻姬看见他眼下红了大片。
公子煊低声叹:“轻姬,由他去吧。”
今日这事,出人意外,但也挺闹心。
出了汀兰阁的门,轻姬回头望望,对公子煊说:“我也不是非说要拘着他不可。三哥,你们算是有同窗之谊,有些话或能敞开了说,改天你去探探姜山的口风,他要是想走,想去白河城,我……我大不了再去母亲面前撒泼打赖一回。”
“好。”
轻姬踢开脚边的小石子,一个人没滋没味地走了。
芸棋见公子煊站在汀兰阁外不语,她靠了过来,随即却神色凝重:“公子的手上怎么有伤?里面出什么事了?”
公子煊抬起手,他的右手背上一条血痕,伤口细薄,想是被碎瓷片溅伤的。
奇怪,那碎瓷伤人竟半点不见疼。
他捧着手细思,想到他曾用右手护着轻姬的脸,这伤口没落在轻姬身上已是万幸了。他不当回事地笑笑:“不用惊慌,小伤罢了。”
☆、第十二章 刀和蜜糖
[第十二章]
姜山选择留下,他说愿习得高明技艺,将来为少君抚琴。
郑敏来了几回,姜小郎君起先是称病谢客,后来去了司乐局,照旧是不见郑敏,只让人传话道“不敢有负少君寄望”,郑敏悻悻,但不并立刻离宫,而是会去花荫殿拜见。
那个初秋的暖阳下,也不知是第几次辞绝郑敏了。
公子煊站在司乐局的花墙下,回首打趣姜山:“郑小将军是城里多拔尖的人啊,不知道的恐要说你欲擒故纵,耍得一手好花招了。”
姜山沿着幽廊往里走:“嘴长在别人身上,由那些人说去吧。”
“昔日将军府为了保全姜家,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心力。”
“呵,先捅你一刀,再给罐蜜糖,算是什么意思?这便是我不原谅卫县主的原因。”
“喂,我不是说这个!”
“知道知道,我已经谢过郑小将军了。”
公子煊叹气,情字绕人,剪不断理还乱,既已过去不提也罢,只是他另有思虑:“郑敏回回都去花荫殿,她是想从轻姬那边下手,图的还是见你。”
姜山沉思片刻,低低声道:“她倒不用这样执著。”
“纵然我妹妹有些憨,在男女_情_事上不开窍,但若郑敏开口求了,她必成人好事,你信是不信?”
“……郑小将军脸面薄,必不肯为这等小事开口的。”
姜山足够了解郑敏,郑敏在轻姬那儿确实张不开这个口,但郑敏也实实在在挖空了心思。
郑小将军发挥自身优势,去花荫殿的理由正儿八经,是陪少君练射箭,空闲之余,她也为少君奏乐,无论琴筝,故意不在谱上。
轻姬一日比一日叹气:“照说,你家也是给你请过教习师傅的。可是郑敏,你的琴怎么弹得这样烂啊?”
郑敏表现得浑然不知:“是吗?那算我技艺平平吧。”
“平平?唉哟,少贴金,简直一塌糊涂。”
“少君三分薄面也不给我吗?”
“行了行了,你别再糟蹋我的耳朵了。”轻姬忍无可忍,“你要真想听曲子,要不我去司乐局……”
她当真是想去请姜山来的,姜山的琴抚得多好啊,但话还没说完,才提到“司乐局”三个字,她就发现郑敏眼睛为之一亮。
“……”
好个小鸡贼,居然在这里等着。
轻姬刹住脚,偏不往圈套里跳,她甜兮兮地笑,真诚又体贴:“请乐正来教教你啊!”
郑敏眼中的光飞速散去了,瞬间有些呆愣愣的。
轻姬继续说:“乐正技艺自然是最高明的,有她教你,手把手地教,不舍昼夜地教,保管你一个月后能弹支像样的曲子给我听。”
郑敏脸上泛红,她憋着一口气,轻姬故意激将也没能激到她主动开口,郑敏落荒而逃。
轻姬摇头叹息:“真是脸皮薄。”
此后,郑敏就好几日不往宫中来了。
轻姬差人去问,将军府回话说,郑敏在家韬光养晦。
公子煊在侧,瞧轻姬听了回禀之言叼着笔不说话,他搁下手中书卷,说道:“你若想见她,直接传即可,没人敢忤逆少君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