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晚楼了那包袱,一时颇有些感慨:“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我娘还在,不知会不会这样牵挂我。”
陈烺知她是感伤其类,便笃定道:“岳母大人自然是心疼你的。”
元月晚瞬间就被他给逗笑了:“谁是你岳母大人呢?少浑叫。”
陈烺嘿嘿笑着,凑近了她:“明明天地都拜过了,洞房也入了,如今我称呼一声‘岳母大人’,不是应当的吗?”
元月晚撇过头去,以掩饰自己脸上的热意:“呸!”她啐道,“不要脸。”
陈烺却牛皮糖似的缠上了她:“不要脸算什么,更不要脸的事情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你说是吧?”他故意逗弄着她。
马车内空间狭小,外头又有人,元月晚不好大声,躲又躲不开,打还打不过,唯有被动手动脚。她憋了火,心想回去再要他好看。
马车到了营地前,陈烺先下去,元月晚还在车内,就听见外头有人在笑:“往常殿下出门,都是骑着您的那匹高头大马,怎么今日倒坐起了车?”
元月晚自车内探出头来,正对上那说话人的视线。
那人便笑:“原来如此,是为了佳人。”
陈烺伸手要去扶元月晚,被她轻轻瞪了下,小声道:“你是主子。”说着自己便跳了下来。
陈烺讪讪缩回了手,转而去迁怒那人:“周世文,你看看,都怪你,大白天没事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周世文将他们的小动作瞧得是一清二楚,心里难免感慨,他与元月晚也算是相识一场,当年得知她的死讯,还很是唏嘘了一回。如今见陈烺又对另一女子如此殷勤,想起他还在府里供着元月晚的牌位,又替她不值。什么深情,都不过是说说罢了。
见他似是走了神,陈烺便对元月晚说道:“这就是个傻子,”他指了周世文说道,“走,咱们回去。”
路过周世文身边,元月晚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见他满目遗憾,突然想起他在京城的那处小院子,她便顿住了脚,问他道:“不知周将军可还记得您京城的那处院落?”
听她突然问起这个,周世文不禁一愣,他看了眼前这女子,细细琢磨了一回,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有见过这女子。
“不知姑娘是……”他疑惑问道。
元月晚蓦地一笑,她看了眼陈烺,他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想来也是不明白,她又是如何认识周世文的。
她便笑道:“周将军若不忙,不如往我们殿下房里说话?”
周世文直到进了陈烺的帐篷,也还是没想出来,这姑娘到底是谁。
同样困惑的,还有陈烺。尤其在遣出帐内伺候的人后,他看见元月晚抬手就去撕脸上的□□,不由得心中一凛:“不行!”他脱口而出。
然而已经晚了,元月晚已经揭下了那张面具来。
“好久不见了,周公子。”元月晚看着张大了嘴的周世文,笑道,他那神情,活脱脱白日里见了鬼。
“这,这……”周世文指了她,看了看陈烺,又看回了她,“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他嘟囔着。
“那我给你清醒清醒?”元月晚笑问。
周世文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掐自己一下就行了。”他说着还真就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得,果然不是梦。”
陈烺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眉头愈皱愈紧:“不是,”他插话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元月晚与周世文对视一眼,彼此都笑了。
他们是笑了,可陈烺却更是火大了。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周世文怕再这么卖关子下去,自己这好不容易拿命挣来的功勋,就要这么没了,赶紧解释道:“臣尚未参军前,在京城读书,机缘巧合下与元大小姐相识。说起来,她还是臣的救命恩人,臣能有今日,也多亏了元大小姐当初那一番话。”他说着,又给元月晚抱拳行礼。
陈烺斜眼看了他,又向元月晚哼道:“看不出来,你还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还会救人呢。”
“胡说什么呢?”元月晚白了他一眼。
周世文却是懂的,靖王殿下这般不待见他,不为别的,恐怕,就只是单纯地吃醋罢了。他看破不说破,只道:“当初得知大小姐跳崖身亡,我还很是惋惜,大小姐那样的人才,却遭遇了这些,着实是命运不公。不过,如今再见着大小姐,虽不知这中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但大小姐敢以真容相对,我很开心。”
“开心完就走吧。”陈烺一脸不开心道。
“干嘛呢你?”元月晚胳膊肘捣了他,又向周世文笑道,“我见着你,也很高兴。如今你却是出息,上回见你,还只是个小小参谋,如今都是将军了。”
“哪里,哪里。”周世文谦虚笑道。笑着笑着,他就觉出不对劲了,“上回?参谋?大小姐这是……”
元月晚故意问道:“不知将军可还记得,当年老柴头之女被霍大公子当街要强行带回一事?那时将军挺身而出,可谓是英雄救美啊。”
周世文稍稍一思索,不禁惊恐:“那,那个女子,不会就是你吧?”情急之下,他都忘了礼仪,抬手就指了元月晚。
陈烺更是不悦了:“嘿嘿嘿,指哪儿呢你?”
周世文讪笑着,放下了手,感慨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还真是没料到,那竟会是大小姐。”
元月晚还不忘打趣他:“怎么,那柴氏女对你那般钦慕,竟没以身相许?”
周世文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怕那霍大公子回头会去寻他们的麻烦,给了盘缠,叫他们去外乡寻亲戚去了。想来也应安稳了吧。”
“那也好。”元月晚道,说着又想起了一事,乐道,“你不知道,今日我们在霍家,使法子叫霍都督给那霍大公子打了一顿板子。”她抱了胳膊,得意道,“这可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叫他当初还敢调戏我来着。”
周世文拱手:“失敬失敬,不愧是大小姐。”
陈烺听得稀里糊涂的,且看他们倒是熟人叙旧,聊得欢畅得很。待听到“调戏”一词,他终于怒道:“什么?调戏你?”他站起来就撸了袖子,“我去给他腿打断!”
“哎!”元月晚好笑拉住了他,“做什么呀?他挨了那顿板子,也足够了。”
陈烺却道:“那可不成,板子归板子,那是他今日应得的,可他竟敢调戏你,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他说着还要去。
周世文懂他心思,赶紧笑道:“殿下请息怒,揍霍大公子这种小事,何须劳烦殿下亲自动手?这事您就交给臣吧,保准神不知鬼不觉,就给他揍得不知东南西北。”
陈烺看了他:“你有什么好主意?”
周世文一笑:“您可就瞧好吧。”
第116章
一段时日后, 霍都督府的大公子一夜未归,霍家派人去找,翻遍了整座云州城, 才在一处花柳巷里找着了他。
彼时他正趴在一颗歪脖子柳树下, 半身浸了泥水, 脸肿得猪头一样。一开始霍府的下人都没敢认, 还是去请了霍大公子的亲妈来, 凭着他胸口的一颗黑痣, 才勉强认了出来。
霍都督气个半死,着人去拿罪魁祸首。可竟没一个人知道是谁打的霍大公子,只纷纷传说,他们最后见着霍大公子,是霍大公子与一个路过的商人争一个妓子, 商人争不过,气愤离场。再之后, 就没人知道了。
霍都督便命人去寻找那商人的踪影。可这云州城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聚集在此做买卖的商人来自天南地北, 不仅有汉人, 还有周边的少数民族,甚至是近几年与大梁交好的燕国人,每日进进出出的商人,不计其数。要找人, 简直就是大海里捞针。
霍都督再遣人去捉拿那晚的妓子, 可那处院落早已人去楼空,别说妓子了,就是个鸡子, 都没见着。围观的邻里说,这院子自来就是荒废的,并没见人住过,又何来什么妓子呢?至于那日晚间的热闹,倒是有人见过,只是现在瞧着,怕不是那些话本子上说的,是什么精怪化作了人形,来吸人阳气的吧。
如此神神叨叨的,越说越离谱了。
听了下人回报,霍都督自知是着了暗道,却没什么办法,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回去内宅见了那姬妾,往日里都觉得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但最近总是一见着自己便哭哭啼啼的,甚是没劲。霍都督觉得,许是自己真上了年纪了,反倒喜爱起发妻那里的安静,往那边院子里待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