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出了屋子,往隔壁旁间歇息去了。
陆赜算起来有足足两日未睡觉,叫秦舒闹了一通,气得头疼,喝了安神的汤药,这才勉强睡着。断断续续做了些乱梦,直到黄昏时分才醒过来。
陆赜起了身,见隔壁听着甚是吵闹,唯恐是秦舒不肯罢休,在砸东西生气,招手叫了丁谓来:“你去瞧瞧,她在隔壁做什么?”
丁谓额头上不知道叫什么砸了一下,青紫青紫的,陆赜瞧了,奇怪:“你头上怎么了?”
丁谓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凭儿姑娘说自己脖子疼,吩咐丫鬟,叫我拿伤药进去给她。不料,我一进去,凭儿姑娘本来在用饭,当下就砸了桌子上的瓷瓶过来,说我不是好人,挑唆爷虏了她回来。”
陆赜皱眉:“她用饭了?”
丁谓点点头:“爷睡下没多久,凭儿姑娘便说自己饿了,要用饭,别的到没有什么,只一整条清蒸的河鱼叫吃了大半。听丫鬟讲,凭儿姑娘看了会儿书,觉得无聊,现在叫了几个丫头在屋子里打叶子牌。”
陆赜见此,出了门外,站在外间瞧了瞧,果然见屋子里一派说笑声。
丁谓问:“爷要进去吗?凭儿姑娘叶子牌打得不好,输了好多,又说自己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银子,便把屋子里摆放的那些瓷器都给了那些丫头。”
陆赜是闽浙总督,这又是官船,下头的人奉承,家具摆设无一不精,便是那些瓷器,也全都是宣元、正德年间的官窑名品,随随便便一个拿出去只怕得上千两银子。
丁谓腹诽:这凭儿姑娘倒是大方,打个叶子牌,就送出去十好几个。
陆赜摇摇头,她这个样子哪里是消气的模样,只怕自己进去也讨不了什么好的,他透过窗户,见秦舒笑得开心,吩咐丁谓:“你送一百两银子进去给她。”
秦舒是气愤远远大于伤心,她哭过了一回,便叫了丫头端饭进来。吃过一条极鲜美的河鱼,心情便好了大半。她心里素质一向不错,说那些话不过半试探半泄愤而已,并不是真的要死要活。
倘若真的要死,那也应该是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已经熟悉适应了古代生活的今天,千古艰难唯一死,对于秦舒而言,她实在是一个怕死的人。
她看了半日书,无聊之极,门口有人把守着,不许她出去。拔步床的格子里有一副描金的叶子牌,她当下叫了人进来,组局打起叶子牌来。
赌博果然叫人忘记一切,秦舒正渐入佳境,丁谓便端了托盘进来:“凭儿姑娘,这是一百两银子,爷叫我送进来给你。”
秦舒拿着手里的牌,兴致全无,当下扔了牌,道:“我累了,你们忙去吧。”
这里的丫头本就是官船上的,不是陆家自己的丫头,并不认得秦舒是谁,只看她对着主子的贴身护卫也那样不客气,这时候冷了脸,都不敢待在屋子里,纷纷出门来。
秦舒怏怏坐了半晌,一个丫头端了药进来:“姑娘,这是祛除湿气的药,您喝了吧。”
秦舒抬手去端药碗,见那药颜色清亮,与寻常不同,喝了一口,并不十分难喝,便一口灌了下去。
大抵是因为心情激荡,又惊又怒的原因,这药的效果并不好,这天晚上秦舒发起高热来,她口渴得厉害,喊了丫鬟端茶来。
丫鬟碰到她的手,热得吓人:“姑娘是发热了吗?”
秦舒浑身没力气,躺在枕头上,过得一会儿连那枕头都热起来:“你再去倒杯水给我,敷了冷毛巾来给我。”
丫鬟并不敢隐瞒,出来禀告了丁谓,丁谓又去回了陆赜。
陆赜道:“回来的时候,晚上又是淋雨又是吹风,开了方子给她也不肯喝,病症岂有不发出来的道理?”当下穿了衣裳,过得隔间来,果然见秦舒闭着眼睛,形容憔悴的躺在床上。
陆赜伸手去摸额头,见果然烫极了,又伸手去把脉,末了开出一张方子出来:“立刻抓了药,煎来。”
又拧了冷帕子敷在秦舒额头上,免不得说她:“叫你喝药,你偏使气不喝。倘若早喝了,哪有这些事情?”
秦舒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瓮声瓮气道:“我好好呆在南京,怎么会受风寒?怎么会发高热?”
陆赜叫她噎住,便不再说话,拿了一瓶药酒来,倒了几滴在手掌心:“你脖子上那处已经淤青了,我替你揉一揉,不然你明天早上,又要叫痛。”
秦舒觉得太热了,掀开被子,哼一声:“这也是你打的。”
这声音平时听起来自然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偏偏她此刻病了,又浑身无力,这冷哼声叫陆赜听来,便仿若撒娇一般,他笑笑,往床榻上坐近一些,拂开那垂下的青丝,往那脖颈处,不轻不重的揉起来。
这手冰凉冰凉的,力度又刚刚好,秦舒脑子晕乎乎,怀疑他是真的正经学过医术的。
第24章 胭脂口 支持正版
这手冰凉冰凉的,力度又刚刚好,秦舒脑子晕乎乎,怀疑他是真的正经学过医术的。
过得会儿,熬好的药叫丫鬟端了来,陆赜把秦舒扶起来坐着:“喝了药再睡。”
秦舒看那药黑糊糊的一大碗,邹眉头,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难不成越难喝的药,越有效果?”
陆赜拿了汤匙,喂给秦舒:“喝吧,叫下面人给你熬了冰糖莲子汤,你喝过药,再喝一碗就是了。”
秦舒无法,张开嘴喝了几匙,又觉得这么喝嘴巴不知道要苦多久,索性端了碗来,一口气喝下了,偏那药是才刚刚熬好的,一口喝下便是很烫的。
陆赜见她被烫得龇牙咧嘴,也只觉得十分可爱,拿了茶水给她漱口,笑:“先漱漱口,等冰糖莲子汤冷一冷再喝,可好?”
秦舒嗯了一声,便倒头睡去,心里微哂:这样小意温柔,大抵是觉得征服一个琵琶别抱的女人很有趣吧!只可惜,这个时代男人,特别是国公府园子里出来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秦舒一清二楚。
秦舒喝了药,终是没有喝那碗冰糖莲子汤,一觉沉沉的睡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外头明亮的光线透过层层的帷幕,有风从窗户缝透过来,吹动深深浅浅的天青色帷帐,仿佛湖水的涟漪。
脖颈处还是疼,但是比昨日已经好多了,已经能够微微转动了,秦舒抻起身子,转过头,就瞧见陆赜躺在一边,与自己不过一臂之隔,她想起身,不料一缕头发叫他压住。
他睡觉的样子很恬静,姿势端正,正着身子平躺,双手垂在两边。
秦舒叹了口气,正预备忍着疼把头发扯出来,就见陆赜睁开眼睛,眼眸里一片清明,想来是早就已经醒了,不过闭目养神而已。
秦舒指了指,道:“你压住我头发了?”
陆赜坐起来,披了袍子站在床下,望着秦舒道:“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叹了多少声气吗?”
秦舒默了默,抬头直视着陆赜的眼睛:“古人胸中垒块,以酒浇之。可我生性不爱喝酒,唯有叹气疏之。倘若你连叹气声也觉得刺耳,恐怕我是活不了多久的了。”
陆赜瞧了她半晌,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末了只有两个字:“很好。”便拂袖而去。
秦舒倒在床榻上,过得一会儿,两个丫头进来,挂起帷帐:“快到午时了,姑娘可要洗漱,大人传了膳食,吩咐叫姑娘一同去。”
昨晚发了高热,这时候还是夏天,天气炎热,秦舒浑身黏糊糊的:“你去告诉他,我要沐浴,陪不了他用饭,麻烦你帮我提了热水进来。”
这是一艘豪华的官船,所备所用,无一不精,便是净室,也用玉石修筑成了汤室,热水从铜铸仙鹤中缓缓流下,侍女见秦舒站在岸边犹豫,便道:“姑娘放心,此前日日清洗,是绝对干净的。”
又伸手,要去替秦舒宽衣,秦舒摇摇头:“我自己来就是了,我沐浴,不习惯旁人侍候,你们两个去外面歇息吧。”
两个侍女对望一眼,双双福身行礼:“是,奴婢就候在外面,姑娘如有吩咐,唤一声即可。”
秦舒脱了衣裳,泡在热汤之中,水汽弥漫,她心里不自觉的想:官船上这样奢华的玉石建造的汤室,不知道足够多少户平民百姓活一辈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舒的意识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