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消化内科的吴医生,姜晚认识。以前周凌意科室聚餐的时候,带着姜晚去过。科里的医生护士,姜晚大部分都认识。
这位吴医生和妻子离异了,有个儿子,一直没有再婚,一表人材,为人踏实稳重。
周凌意有些犹豫,低着头,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为难:“可是姜姜最近放假,我得在家陪着她,你也知道姜姜那孩子”
“对不起啊吴医生,我去不了。下次吧。”
站在拐角处的姜晚,并未把他们的对话听完,她紧捏着保温饭盒的提手,紧紧咬住下唇,眼眶红了。
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正好遇见周凌意同科室的一位年轻护士。
姜晚把饭盒给她,“姐姐,麻烦你把这个给我妈妈。”
那年轻的护士好奇地问:“你来都来了,怎么不自己送过去啊?你妈妈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姜晚摇了摇头,胡诌了个蹩脚的理由:“我刚才没找着她,可能她在忙吧。”
年轻护士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行,我拿给她。”
姜晚道了谢,走进电梯。一刹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妈妈很漂亮,很优秀,也很能吃苦。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最漂亮的女人,所以她该得到最好的,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妈妈也是女生,她也希望有个人能疼她爱她。
这些姜晚都知道。
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姜晚一直认为,她的爸爸是世上最好的丈夫,妈妈是最好的妻子,一辈子,就算隔着生死,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他们还是一家人。
她不想妈妈成为别人的妻子,成为别人的妈妈。
那样对爸爸不公平,爸爸会伤心。
可是,她又认为,妈妈应该有自己的幸福。她有权利选择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不可能一辈子守着自己。
作为女儿,她该尊重她的选择。
是她拖累了妈妈。
出电梯的时候,姜晚已经泪流满面。心里两种情绪,在不断撕扯着她,越演越烈,几乎令她崩溃。
路过的病人和医生朝她投去关切的目光,但没人来问,大概医院这种地方就是如此吧。悲伤离合,见怪不怪。
晚上。
陆淮舟和沈欢他们吃完饭回来,走到单元楼下,他突然停下脚步,犹豫了大概有一分钟,又转身,往姜晚家住的那栋楼走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太墨迹了。
想去找小企鹅吧,又怕她厌烦自己,毕竟小企鹅把学习看得很重要。不去找她吧,见不着她他心里又不舒服,空空的,肯定一晚上都睡不着。
算了,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陆淮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他刚走到姜晚家单元楼下,抬眸,就见昏暗的楼道间,坐着个小姑娘,缩成一团,垂着脑袋,安静极了。
陆淮舟眉头一皱,提步走了过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也跟着亮了。
察觉到有人过来,蜷缩着身子的小姑娘缓缓抬头,许是一个人待得太久,她神情有些恍惚。
看见陆淮舟的时候,愣了愣。
陆淮舟提步走近,站在她面前,待看清楚姜晚的脸时,心里蓦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疼得很。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眼睛还有些肿,可见是哭过了。脸色略显苍白,眼尾处似乎还有残留的泪痕。
她就这样傻呆呆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模样,太招人心疼了。
陆淮舟蹲下身,注视着她的双眸,“这么晚了不回家,在等我啊?”
姜晚别开视线,撅嘴道:“不要脸。”声音有些哑。
忽而,少年转了个身,看了眼那脏兮兮的地,挨着她坐下,修长的腿懒懒耷拉着。
“为什么哭?”
他语气淡淡的,强忍住要将她揽入怀里的冲动,声音暗哑。
姜晚垂下眼帘,像是自嘲般的苦笑了声:“就突然觉得,自己很差劲。”
听见她这样说,陆淮舟怔了一下,转过身,双手按在她的头两侧,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脸颊,一阵阵的发着烫。
他缓缓低下头来,呼吸也跟着乱了,姜晚的瞳孔随着他的靠近不断放大。
此时,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第64章 我可能会死
面前的少年,目光如炬,像是一道烈焰,烧着她的心窝子,滚烫又紧张。
姜晚紧抿着唇,刚想要躲开,却被陆淮舟制止了,他俯过身来,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睫毛下垂着,眼皮子都在抖。
她紧抿着唇,眉头皱在了一起,下垂的睫毛止不住的轻颤。像是,害怕极了。
陆淮舟轻笑了声,随即又是无声的叹息。饱含了些许无奈。
老旧的小区很安静,只偶尔能听见对面楼家长叫孩子的声音。喊了两声,又没了音。
此时,他刚好能将她的呼吸听得真真切切。
姜晚听见他的笑声,缓缓睁开眼,杏眸里还泛着水光,眼尾有些红,迷茫地看着他。
少年按着她的后脑勺,白皙修长的手指没入她的黑发间,额头轻抵上她的额头,呼吸有些重。
“别这样看着我。”不然他真的会忍不住。他声音有些沙哑,眸色深如墨潭。
姜晚吓得垂下眼帘,老老实实地盯着地面,她没说话。
几秒钟后,陆淮舟放开了她。
他转身坐好,双手搭在大腿上,手腕随意的垂着,姿态慵懒。
“小企鹅,你一点都不差劲。”
“在我这里,没有人会比你更好。”
他目视着前方,语气很平淡,像只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听见他的话,姜晚看了他一眼,敛眸,双腿并拢弯膝,双手抱着膝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语气蔫蔫的:“可是,我好像拖累了我妈妈。”
“如果没有我的话,她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可以无忧无虑的选择自己的人生。”
“没有我的话,她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及。”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
但她倔强得不想抬头,他不想让陆淮舟看见自己这副脆弱可怜的样子,太难堪。
陆淮舟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擅长说好听的话,虽然他知道她可能在哭,但他没去看她,直直的看着前方,薄唇轻启:“你妈妈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判断力和决策力,无论怎样,都是她的选择。”
“其他的,我们或许都不懂。但你要相信”
“你妈妈她,肯定很爱你。”他见过小企鹅的妈妈,温婉善良。无论生活多苦,也总是带着笑容。
他的声音温柔,也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他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她,因为他知道,小企鹅太好强了。
像头倔驴,有很强的自尊心。
她不愿让他看见,那他就不看。
姜晚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下眼睛,才不显得那么狼狈。
陆淮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她听进去了多少,忽而,他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下,又继续说到:“如果没有你,其他人会是怎样我不清楚,也不在意。”
“但有一点,我能确定。”
他顿了顿,眸光沉了沉,此刻外面安静极了,似乎只有轻风飘进来。
他转眸看向她,嗓音低沉,“如果没有你”
“我可能会死。”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语气平淡如水,轻飘飘的,就像刚才的那缕风,一吹,就散了。
姜晚浑身怔住,睁大了眼睛看他,明明他的语气很平淡,可这句话,却在她的心里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然后越发激烈,掀起惊涛骇浪。
“你别说这样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他的嘴给捂上,总爱说些没轻没重的话。
讨厌极了。
陆淮舟见她情绪终于好了许多,不禁伸手,想要去捏她的脸颊,不想,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姜姜,小陆,你俩坐这儿干什么呢?”
说话的人是姜晚家楼上的花婶儿,她一只手提着垃圾袋,另一只手拿了把扇子,正从楼上下来,嘴里嘀咕着:“这都十月份了,怎么还有蚊子。”
说着,她又拿那大蒲扇扇了扇脚边。
姜晚不擅长撒谎,和陆淮舟呆在一块儿,想起刚才两人的近距离接触,她越发心虚起来。
只暗搓搓的伸出手指头,扯了扯陆淮舟的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