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忙躬身回道:“回娘娘话,我家世子伤心欲绝,从昨夜起便守在夫人灵前一动未动,没能来迎接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丁锦云说:“无妨,德妃娘娘听说此事也病倒了,皇后娘娘只好命本宫过来看看他。”
“谢皇后娘娘大恩,锦妃娘娘里面请。”管家躬身让开路。
丁锦云一路至停灵的云芳阁,进门便见一个敞开的棺柩迎门放着,一个全身缟素的丫鬟跪在地上烧纸钱,而一身月白衣袍的赵承渊则坐在旁边的坐垫上,攥着一块翡翠玉佩默默流泪。
檀儿最知道丁锦云的心思,看丁锦云给亡者上香之后,便拉了一下忘忧和紫芸,三个人悄悄地退至门外等着。
忘忧看着院子里的经幡白帐,心里正默默地想着兄长此时在哪里,却忽然听见旁边有低低的抽泣声,她寻声望去,看见靠着廊柱坐在地上的沈熹年正缩成一团,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抖动的肩膀。忘忧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递给他一块手帕。
“走开!”沈熹年依旧低头呜呜的哭着。
忘忧轻声劝道:“沈公子,这地上凉,这大冷天坐在这里哭,怕是要哭过身子了。先起来,寻个暖和的地方再哭吧。”
沈熹年抬头,透过泪眼看着忘忧,喃喃的叫了一声:“紫苏妹妹?”
“”忘忧下意识的看看身后的檀儿和紫芸,没敢应声。
“紫苏妹妹!”沈熹年伸手一把搂住忘忧,呜呜的大哭起来。
忘忧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的推着沈熹年:“嗳,嗳你,你这是干嘛?!”
“我没有姐姐了我没有姐姐了”沈熹年抱着忘忧伤心得大哭。
紫芸走过来劝道:“沈公子这是伤心得糊涂了,忘忧,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了,就让他痛快的哭一哭吧。”
忘忧无奈的看一眼哭得七荤八素的沈熹年,索性放弃了推托,任由他抱着自己哭,把鼻涕眼泪抹了自己一身。紫芸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回马车上拿衣裳。
不知道丁锦云在里面跟赵承渊说什么,眼看着沈熹年哭得累了,她都没有出来。忘忧看沈熹年不哭了,方拉着他说:“沈公子,你把鼻涕眼泪抹了我一身,之前的仇就算是报过了?”
沈熹年哭够了才想起忘忧现在的身份,深觉自己失态,忙放开忘忧,低声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今天特别伤心,所以不用道歉,你心里舒服就好。”忘忧说着,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沈熹年。
“谢谢。”沈熹年接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问:“你怎么来了?”
“锦妃娘娘奉皇后娘娘的谕旨过来看看,我身为锦妃娘娘的宫女自然要随行。”
“嗯可是我还是很想哭。”沈熹年说着,眼泪又簌簌而落。
忘忧叹了口气,低声劝道:“你这双眼睛都肿成铃铛了,若是再哭,只怕是要瞎了。以后还怎么上战场,怎么拉弓射箭呢?还有,你的姐姐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愿意你这样。”
“我,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沈熹年一边说一边擦眼泪,可是他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一样,源源不断的流着。
忘忧轻轻地叹了口气,右手探入左袖中,轻轻地转动左手腕上的银镯,然后缓缓地取出一根银针,趁着沈熹年不注意,一针把他扎晕过去。
“忘忧,你”紫芸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姐姐,快来帮我。”忘忧收了银针之后,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吃力的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紫芸见状忙上前来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拖着沈熹年往一旁走。
吴王府的家丁见状立刻上前来帮忙,大家一起把沈熹年弄进了旁边的厢房里。
“这位姑娘,我们小舅爷没事儿吧?”吴王府的管家担心的问。
忘忧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对管家说:“你们放心,他没事的。他就是伤心过度哭晕过去了。你点个安神香来,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吧。”
管家答应着出去,果然点了一炉上等的安神香来放在床榻旁边。忘忧细细的闻了闻这香里的成分,觉得并无不妥,便拉着紫芸两个人默默地退了出去。这管家知道忘忧是宫里来的,自然不敢怠慢,忙叫人奉茶,又说:“多谢姑娘了,还请这边稍作一会儿吧。”
忘忧谢过之后,又问:“这位管家大叔,我想请问一下太子殿下昨晚就过来了,现在仍未回宫,不知是否安好?”
“姑娘放心,太子殿下昨晚守着我们世子到深夜,这会儿功夫在客房歇息呢。他身边有沐公子照顾,一切都安好。”
“不知我们能否见一见这位沐公子呢?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说有几句话要我们转达。我们一会儿回去还要向坤德殿回话的。”
“这个倒是容易,但我得叫人去瞧瞧沐公子是否睡着。”
“好。”忘忧点头应道。
管家招手叫了个小厮来,吩咐他去客房看看沐霖。没多会儿功夫小厮跑回来说,沐公子请姑娘过去一见。
忘忧忙起身跟着那小厮往外走,紫芸一把拉住了她,欲言又止。
“姐姐放心,我会替你转达新年问候的。”忘忧在紫芸耳边说完,便急急地走了。
所有人都以为沐霖躲在客房里睡觉,但其实他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忘忧年纪小,只记得小时候跟沈熹年一起爬树捉蛐蛐的事情,然沐霖跟沈熹月却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当初沈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有心把熹月许给林逸隽为妻,奈何当时后宫争斗得激烈,沈德妃一心想让沈熹月嫁给皇室宗族以巩固自己的地位,沈熹月的父母也不愿把女儿许给太医之女。这桩婚事就没有坐定。
之后林家被屠戮,林逸隽逃过一劫后辗转回到京城后一心只想着早日报仇雪恨,把儿女私情深深的埋在心底。当日沈熹月嫁给赵承渊,他虽然也觉得难过,但也觉得庆幸当初若是她嫁给自己,只怕此时也变成一把白骨了。
忘忧敲门,只听里面有人哑声喊了一句:“请进。”
“哟,这是得多累啊,嗓子都哑成这样了。”忘忧低声嘟囔着推门进去,却发现屋里没有人。
“咦?人呢?”忘忧认真扫视着整个屋子。
“这儿呢。”桌布之后伸出一张手来摇了摇。
忘忧叹了口气转身关上房门,快步走过去,问:“你怎么也坐在地上?这屋里床榻座椅应有尽有,地上就那么舒服吗?一个两个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想怎么样?”
“你怎么来了?”沐霖哑声问。
“我跟着锦妃娘娘来的,拼着回去被他们盘问的风险过来看看你。”忘忧伸手抓着沐霖的衣袖把他拉起来,送到椅子上落座,又去碳炉上拎起烧水的壶兑了一些温热的洗脸水,绞了手巾来敷在他的脸上。
热热的手巾把眼睛逼的有些疼,但却让沐霖瞬间清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湿热的气息,把手巾从脸上拿开,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太子殿下在里面睡着,你有什么事,快说。”他说完,轻声咳嗽了两下调整着自己说话的声音。
忘忧看了一眼低垂的门帘,在沐霖身边坐下来,悄声说:“我能有什么事儿?还是说说你吧!你是怎么回事儿?”
沐霖扭头看着忘忧,皱眉沉默了半晌,方问:“你刚才说一个两个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是说谁?”
忘忧扁了扁嘴巴,哼道:“自然是你,还有沈熹年。他在廊檐下坐地上哭,你躲在这里坐地上哭他哭他的亲姐姐,你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沐霖犹豫了半晌,方低声说:“熹月在我的心里也是亲人。”
忘忧傻傻地盯着沐霖看了一会儿,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也忍不住,于是张开手臂把兄长抱住。
“干嘛呢!”沐霖嫌弃的把她推开,皱眉说:“注意言行,这里是吴王府。”
“噢。”忘忧乖乖地往后闪了闪。
“没有什么事你出去吧对了,你进来的时候编的什么借口?”
“皇后娘娘身边的福音嬷嬷专门叮嘱我们来了之后要问一问这府中丧事还需要什么,我想,你是太子殿下派来帮忙的人,问旁人不如问你。”
沐霖点头,说:“这借口编的不错,赶紧走吧。”
“你自己多保重身体啊!”忘忧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