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澄生性谨慎小心,给赵睿诊脉之后并不敢轻易用药,而是回太医院把之前给赵睿诊治的脉案,药方都找出来对比。之后重新调了药方,给赵睿服用七日之后,病情稍有好转。
沈德妃的这口气还没松下来,林家便惨遭灭门。
当时,这件大案震惊了整个东京城。因为作案手法惨烈,像极了江湖寻仇。所以各家都以为林家有什么宿敌找上门来,连沈德妃都没往宫内争斗上想。林宥澄死了之后,太医院另换了一个太医来给赵睿治病,赵睿刚刚缓和的病情再次出现反复。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个月,伤寒未愈又添了新病,吃什么吐什么,连一口水都喂不进去,赵睿死的时候瘦成了一把骨头。
沈德妃便如被剜去了心肝,悲痛欲绝,大病一场之后,不但身体垮了,人也几乎疯狂。
所以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人敢提“太子”一词。
再后来,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后宫各处妃嫔都没有怀孕生子。皇后便以江山社稷为重,把寄养在贤王府的赵受益接回了坤德殿,赐名赵祯并亲自教养。又过了半年多,在皇后一力主导下,赵祯晋封为太子。
那日下午,沈德妃一个人坐在听雪阁里,把最痛苦的那段日子认真的回忆了一遍,直到炉火渐渐地熄灭,彻骨的寒气把她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
回到未央宫后,宫女端了一碗浓浓的姜汤来给沈德妃喝下,又叫人预备了一桶温热的洗澡水给她泡浴。
沈德靠在浴桶之中,闭着眼睛吩咐身边的贴身女官:“舒兰,我有些不舒服,你叫人把太医院的冯太医请来。”
舒兰答应一声出去,沈德妃又叫把自己从浴桶里扶起来,绾了头发,换了衣裳,靠在榻上等冯太医。
太医院冯尚宁是沈家推荐上来的人,也是沈德妃这几年一直倚重的太医。听说德妃娘娘传唤,冯尚宁不敢怠慢,急忙忙取了药箱带了个药童直奔未央宫。
沈德妃沐浴后没有化妆,苍白的脸色倍显憔悴,冯尚宁上前请安,并跪在榻前给沈德妃诊脉。
“你们都下去。”沈德妃有气无力地说。
舒兰朝着众人摆摆手,几个宫女连并小药童一起退下。
“娘娘的脉象似乎是动了怒气,是谁惹娘娘生气了吗?”冯尚宁小声问。
沈德妃抽回手,坐直了身子说:“我没事,今儿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托你去办。”
“请娘娘吩咐。”冯尚宁后退一步,躬身应道。
“你把我睿儿当年的脉案一字不落的誊写一份,明日晚上之前交给我。你要记住是两位主治太医所写的脉案,一个是林宥澄,另一个是吴泰。这两个人的脉案,药方,务必一字不落的给我誊写清楚。”
冯尚宁愣了一下,他想说这是好几年前的脉案了,早已经不知道压在哪里,找也不好找。也想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娘娘何必再倒腾出来让自己伤心。但许多话到了嘴边都没说出口,最终也只是躬身答应:“是,娘娘。”
“你去吧。这件事情必须悄悄地办,别声张。”沈德妃又叮嘱了一句。
“尚宁明白,娘娘请放心。”冯尚宁再次躬身答应之后,退了出去。
第062章 再聚,意外之喜
到了约定这日,忘忧先去找檀儿,说自己觉得风寒还是不好,想去太医院找小太医拿点药回来自己煎煮。
檀儿叮嘱她不可大意,还是请太医给诊个脉,认真的开一剂方子好好地调养一下。忘忧答应着,回房换了衣裳便出了重华宫的门。
杏花坞坐落在御花园的东南角,是一处春天赏桃杏花的地方。然而此时隆冬时节,不管是杏树还是桃树,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瑟缩,反衬着那一栋雕梁画栋的屋子越发孤独。
许是因为没有人光顾,连值守的太监都偷懒,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忘忧围着杏花坞转了一圈儿也没看见个人影儿。进屋之后倒是见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太监抱着个鸡毛掸子缩在角落里打盹儿。
“就你一个人吗?”忘忧问。
“啊?姑姑饶命!小的没有偷懒”小太监被惊醒,赶紧的跪在地上求饶。
“没事,你起来吧。”忘忧温和地说。
小太监抬头看清楚忘忧,发现是个生面孔,方站起身来问:“姐姐是在哪里当值的?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重华宫的,偶然路过觉得这殿阁修建的好看就进来瞧瞧。如果你没有什么差事,可否劳烦你一件事?”
小太监一听说是重华宫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忙殷勤地说:“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你去御药房帮我取一些当归和黄芪来。这是我写的单子,上面有重华宫的印鉴,御药房的人见了自然会给你取药。这一块银子赏你喝茶。”忘忧把领药品的单子和一块五两的银角递到小太监面前。
“多谢姐姐。我领了东西给您送到重华宫去?”
“重华宫可不许外人出入,你便是去了也进不去门。我一个时辰之后还在这里等你,你把东西送到这里来交给我就是了。”
小太监自报了姓名,拿着银子高兴地去了。
忘忧看看屋里一尘不染的样子,心想这小太监倒是个勤快人。于是她找了炭盆来点了火,又去橱柜里翻找出一套茶具,因见外面有一道温泉绕着屋子流过,便拎了壶去取了些干净的泉水来煮上。
沈德妃到的时候,壶中水已经烧开,忘忧正准备用自己带来的菊花枸杞泡茶。
“想不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沈德妃抬手让贴身宫女把身上的斗篷解了去,只抱着手炉走到主位上落座。
忘忧叩头行礼,向沈德妃请安。
“起来吧,你这是要用菊花做茶吗?”
“菊花枸杞茶有清肝明目,平肝益气的功效。娘娘每日可饮一盏,对身体有益处的。”忘忧说着,把一盏汤色明亮的茶送到沈德妃的面前。
“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沈德妃接了茶放到案上,朝着旁边的女官伸出手去。
女官舒兰从怀里拿出一卷写满字的宣纸双手奉给沈德妃,沈德妃接了之后直接递给忘忧。
“这是?”忘忧双手接过纸卷,狐疑地看着沈德妃。
“这是当年你父亲林宥澄给我睿儿诊治的脉案以及药方。还有一份是另一个叫吴泰的太医的脉案和药方。你既然是林太医之后,想必也懂些医术。拿回去好好地研究一下,若有疑问或者发现,可想办法传信给我未央宫的掌事宫女舒兰。”
忘忧闻言,心里一阵激动,忙向沈德妃磕头道谢:“多谢娘娘出手相助。”
“你错了!我不是帮你,而是为了我的睿儿。”沈德妃咬牙说道:“这几年我浑浑噩噩,只当这是我命中注定孤苦到老。那日听了你的话,才恍然大悟,一场伤寒而已,经由林宥澄医治已经有了好转,却因林宥澄被杀,吴泰接手,而病情反复,以致丧命。我儿若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么我这个母亲若不能亲手为他报仇,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娘娘放心,若这件事情真的有什么,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
沈德妃冷笑一声,问:“你这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你可知道若这种猜测是真的,你的对手会是谁吗?”
忘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这个,忘忧已经想过了。但不管是谁害我家破人亡,我也一定都要把她揪出来,就算赔上性命也不怕。反正我不能苟且偷生,让家人喊冤抱屈,在黄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听你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就怕到时候赔上你的小命儿也难报你的家仇。”沈德妃说着,端起青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
“忘忧相信,这世间之事总不能一直由着那么几个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公道二字,也是要有人来捍卫的。”
沈德妃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眼神明亮,唇角勾起一丝无畏的笑,这若有若无的微笑似有一种魔力,让高高在上的德妃忍不住赞许点头。“那你就去查吧,若我儿的死真有蹊跷,那么你林家的事就是受我牵连。这个仇,我帮你报。”
“忘忧先谢过娘娘。”忘忧说着,再次向沈德妃叩头。
“我先走了,你过会儿再离开。”沈德妃说完站起身来。
“恭送德妃娘娘。”忘忧俯身。